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在光与暗的乱流中飘荡、撕扯。
林晚星感觉自己被投入了一个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秩序”之中。那缠绕而来的纯白锁链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细微到极致的几何符号构成,它们穿透了她的身体,更穿透了她的灵魂,将她存在的每一个“变量”都牢牢锁定、封印。
初火那点微弱的余烬,被强行压制回灵魂最深处,连一丝火星都无法逸出。“真实之泪”的清凉意蕴也被隔绝,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能感知到,却无法调用。甚至连她思考的能力,都在这种绝对的“秩序”下变得迟缓、凝滞。
她“醒”了过来。
但并非在熟悉的“心火密室”,甚至不在望湖堡。
她悬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纯白之中。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没有声音,没有气味,没有温度。只有一片永恒、均匀、散发着微弱白光的虚空。那白光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洞彻一切、定义一切的冰冷理性,将她里里外外映照得无所遁形。
她试图移动,却发现连转动眼球都做不到。那纯白的锁链如同最精密的代码,将她的一切行动权限都彻底锁死。她成了一个被钉在纯白画布上的标本,一个被隔离观察的“异常数据”。
这就是观星者的囚笼?他们捕获了她,却没有立刻“格式化”或“清除”,而是选择了……隔离观察?
为什么?
是因为“影星行者”的介入,让他们对她的“变量”等级产生了新的评估?还是因为他们想从她身上,获取关于“影星行者”、初火、真实之泪的更多数据?
冰冷的恐惧,如同这纯白虚空本身,无声地浸染着她的意识。在这种绝对的“秩序”面前,任何反抗都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时间(如果这里还有时间概念的话)一点点流逝。
林晚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法动用力量,无法移动,但她还能思考。她开始回忆《星谕之章》中的碎片知识,回忆与“影星行者”最后的连接,分析观星者的行为模式。
“观测即为定义……”那染血遗典上的警告再次浮现。
观星者此刻,正是在对她进行最彻底的“观测”吧?他们想“定义”她这个集合了初火、真实之泪、并与“影星行者”有着深度联系的复杂变量。
她尝试集中精神,去感知那些束缚着她的纯白锁链。锁链由无数流动的、变幻的几何符号构成,它们遵循着某种极其深奥复杂的数理逻辑,稳定而高效地运行着,没有任何冗余和错误。这本身就是一种极致“美”的体现,却美得如此冰冷,如此令人绝望。
她无法理解这些符号的含义,但她能感觉到,这些锁链不仅仅是在封印她,更是在……读取她。读取她的灵魂结构,读取她的记忆碎片,读取她与初火、真实之泪乃至“影星行者”连接的方式。
他们像最高明的程序员,在解剖一段充满bUG却又有趣的源代码。
不能坐以待毙!
林晚星开始尝试以一种极其隐晦的方式,与这些读取她数据的锁链进行“互动”。她不再试图对抗那冰冷的秩序,而是尝试去“理解”它,甚至……去“模拟”它。
她回忆着“影星行者”吞噬观星者规则水晶时,那种强行覆盖、定义的混沌方式;她也回忆着自己动用影镜,反射混乱定义干扰规则水晶的过程。
这两种方式,本质上都是一种对观星者“秩序”的干涉。
她无法动用力量去直接干涉,但她可以尝试在思维层面,去“模拟”这种干涉!
她开始在脑海中,用意念构建那些从《星谕之章》和规则晶体中看到的几何符号,但她并非完全按照观星者的逻辑去构建,而是刻意加入了一些“错误”——一些源于她自身认知的、微小的不协调,一些源于“影星行者”混沌意念的扭曲,甚至是一些源于“真实之泪”对“虚妄”的否定。
她就像是在一段完美的代码中,小心翼翼地注入极其微小的、难以察觉的“病毒”或“乱码”。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而且风险巨大。一旦被观星者察觉,很可能招致更严厉的“清理”。
但这是她唯一能做的、无声的反抗。
起初,没有任何反应。那些纯白锁链依旧稳定地运行着,冰冷地读取着她的数据。
但林晚星没有放弃,她持续地、极其耐心地进行着这种思维层面的“微操”。她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在被顺利解析的、略微复杂但尚在可控范围内的“数据包”。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突然,她感觉到,那读取她数据的纯白锁链,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
就像是一台精密运行的仪器,在处理一段数据时,遇到了一个无法立刻判断的、模棱两可的指令,需要额外的计算周期。
有效!
林晚星心中一震,更加小心地维持着这种“模拟干涉”。她不敢做得太过明显,只是持续地、如同滴水穿石般,用那些细微的“思维乱码”,去干扰那绝对秩序的读取流程。
她“看”到(通过被读取的反馈),周围的纯白虚空中,开始偶尔闪过一两个极其短暂、扭曲的杂色光斑。那是她的“思维乱码”被系统识别后,产生的微小逻辑冲突?
同时,她也隐约感觉到,那深藏于灵魂深处的初火余烬,似乎因为这种活跃的、对抗性的思维活动,而微微悸动了一下。虽然依旧被牢牢压制,但那微弱的温暖感,让她冰冷的意识多了一丝慰藉。
然而,她的举动,似乎也引起了“观察者”的注意。
纯白虚空的深处,那对由无数旋转星云构成的、冰冷的“眼睛”,再次缓缓浮现。它们比在西部沙漠时更加清晰,更加接近,带着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情绪的探究。
一股更加庞大、更加精密的扫描力量,如同无形的探针,开始从更高维度降临,笼罩了晚星。这一次,不再仅仅是读取表面数据,而是试图深入解析她思维活动的底层逻辑,找出那细微干扰的源头!
林晚星心中警铃大作!她立刻停止了所有的“模拟干涉”,将思维尽可能地放空、收敛,伪装成一片无害的空白。
但那扫描力量并未停止,它如同最细致的手术刀,一层层地剖析着她的意识结构。
就在林晚星感觉自己即将被彻底看穿,所有秘密都将无所遁形之际——
异变陡生!
那缠绕着她的、由几何符号构成的纯白锁链,其中一条连接着她与“影星行者”精神链接(通过影镜)的特定通道,突然不受控制地剧烈波动起来!
一股熟悉而狂暴的、混合着黑暗与星痕的混沌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那条通道,猛地反向冲击了过来!
是“影星行者”!它感知到了她所处的危机?还是它单纯地无法容忍观星者如此深入地“观测”它与她之间的链接?
那股混沌意念带着绝对的“掠夺”与“覆盖”欲望,悍然撞入了这片绝对的纯白秩序之中!
嗡——!!!
纯白虚空第一次发出了清晰的、如同超负荷运转般的嗡鸣!那冰冷的秩序被这突如其来的、截然相反的混沌变量强行干扰,出现了大范围的紊乱!束缚晚星的锁链剧烈闪烁,几何符号疯狂重组,试图适应并压制这外来的入侵!
那双星云构成的“眼睛”也出现了瞬间的凝滞,扫描力量被打断。
机会!
林晚星趁此机会,凝聚起全部的意识,不再是模拟干涉,而是向着那条被“影星行者”力量冲击的通道,发出了最强烈的、源自本源的呼唤与坐标!
她没有呼唤力量,也没有呼唤救援,只是将她此刻所处的这种被“绝对秩序”封印、解析的状态,以及她的位置信息,毫无保留地传递了出去!
她在赌!赌“影星行者”那追求“完整”与“吞噬”的本能,无法容忍她这个重要的“锚点”被观星者彻底控制!赌它会不惜一切代价,前来……争夺!
“干扰源确认……‘混沌变量-影星’介入……”
“目标变量‘火种’稳定性下降……链接通道过载……”
“执行紧急预案……提升隔离等级……启动深层格式化程序……”
冰冷的、毫无情感的意念广播,在纯白虚空中回荡。
林晚星感觉到,更加恐怖的、带着“清除”与“重置”意味的力量,开始在那双星云之眼中凝聚!观星者似乎失去了耐心,决定不再观察,而是直接将她这个不稳定的“变量”……格式化!
而通道的另一端,“影星行者”那混沌狂暴的意念也变得越发清晰、越发接近!它似乎正在以某种方式,强行突破空间与规则的阻隔,向着这片纯白囚笼降临!
前有观星者的格式化抹杀,后有“影星行者”的混沌争夺。
林晚星悬浮在纯白的中心,意识前所未有地清明。
她看着那即将降临的毁灭白光,也感受着那不断逼近的混沌黑暗。
她的嘴角,在这一片绝对秩序与混乱将至的背景下,缓缓勾起了一抹近乎凄绝的、却又带着一丝解脱的弧度。
来吧。
无论结果是湮灭,还是被吞噬。
这被定义的囚笼,她已厌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