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恐惧攥住了林晚星的心脏,几乎与通道下方那些苏醒的恶意阴影一样刺骨。审判庭“潜影队”的成员如同不散的幽魂,强行撕裂了这片记忆回廊的宁静,他们身上带着激战后的狼狈,眼神却比裁决之矛更加锐利,死死锁定了她这唯一的猎物。
而比追兵更可怕的,是摆渡人那句毫无波澜的宣告——“它们”被惊醒了。
通道下方,那原本只是缓缓流淌的记忆光河,此刻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泥潭,剧烈地翻腾起来。一个个模糊、扭曲的阴影轮廓从中升起,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像溃散的人形,时而像膨胀的怨念聚合体,唯一清晰的是它们散发出的贪婪、混乱与纯粹的恶意。这些是沉淀在湖底、被漫长岁月磨灭了大部分理智与记忆、只剩下原始执念和负面情绪的“残渣”,是沉眠之湖最底层的防卫机制,或者说……癌变组织。
“林晚星,放弃抵抗!”潜影队队长厉声喝道,他手中凝聚起一团压缩的能量光刺,显然不打算再多废话。他同时也注意到了通道的异常和下方升起的恶影,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但抓捕任务优先。
林晚星咬紧牙关,手背上的“初火之烬”应激亮起,灰白的光晕如同风中残烛般笼罩全身。她精神力枯竭,身体带伤,面对全副武装的追兵和未知的怪物,几乎是绝境。
就在潜影队队长即将出手的瞬间,最先苏醒的几个恶影发出了无声的尖啸——那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精神的冲击波!通道内斑斓的色彩瞬间扭曲,模糊的影像碎片疯狂炸裂。
潜影队成员们显然训练有素,立刻构筑起精神屏障,但首当其冲的队长还是闷哼一声,动作迟滞了半分。
而这一瞬的迟滞,给了摆渡人反应的时间。
它依旧背对着众人,仿佛眼前的危机与它无关。但它手中那根由阴影凝聚而成的竹篙,却动了。并非攻击,也非防御,只是极其简单地、轻轻地在舟尾一拨。
扁舟如同被无形之力推动,瞬间加速,朝着记忆回廊更深的、更加光怪陆离的区域滑去,速度快得惊人!
“想跑?!”潜影队队长怒吼,手中能量光刺激射而出,直取扁舟!另外几名队员也同时发动攻击,数道能量束交织成网,封堵前方。
摆渡人空白的脸孔微侧,阴影竹篙在空中划出一道玄奥的轨迹,并非格挡,而是“引导”。那几张能量网在靠近扁舟的瞬间,仿佛被无形的漩涡偏转,竟互相碰撞、湮灭,只有少数几道擦着舟身掠过,激起一阵能量涟漪,却未能阻止扁舟的前进。
“它干扰了能量轨迹!小心这摆渡人!”一名队员惊呼。
而此刻,更多的恶影从记忆光河中爬出,它们本能地攻击着范围内所有散发着“鲜活”气息的存在——无论是林晚星,还是审判庭的人!
一场混乱的三方混战,在这条不稳定的记忆回廊中骤然爆发!
恶影们扑向潜影队,它们没有实体,攻击方式诡异莫测,有的试图钻入精神屏障,直接侵蚀意识;有的化作粘稠的阴影缠绕肢体,吸收能量;有的则不断发出精神尖啸,干扰判断。
潜影队成员们不得不分出大部分精力应对这些源源不断的怪物,他们的能量攻击对恶影效果有限,往往只能将其暂时打散,很快又会重新凝聚。惨叫声和能量爆破声不绝于耳。
扁舟在摆渡人精妙的操控下,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浮萍,在混乱的能量流和扑来的恶影间隙中穿梭。偶尔有恶影突破竹篙的防御网扑向晚星,都被她强撑着催动“初火之烬”逼退,灰白光芒与阴影接触,发出“嗤嗤”的灼烧声,恶影在凄厉的无声尖啸中溃散,但每一下都让林晚星的脸色更加苍白一分。
她紧紧抓着舟沿,目光却死死盯着回廊深处。那股属于姐姐林朝月的、微弱而真实的共鸣感,在混乱中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因为距离的拉近而变得更加清晰!它像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方向。
“左转。”林晚星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坚定。她凭借直觉和那共鸣的牵引,指出了一个方向。那里并非通道的主干,而是一片更加扭曲、色彩更加黯淡、仿佛堆积着更多痛苦记忆的支流。
摆渡人没有任何质疑,竹篙轻点,扁舟毫不犹豫地驶入那片区域。
一进入这里,周围的压力陡然增大。流动的记忆碎片变得更加破碎、阴暗,充斥着哭泣、哀嚎和绝望的低语。扑来的恶影数量似乎减少了,但个体更加凝实,散发出的恶意也更加深沉。
潜影队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的转向,队长怒吼着挥出一道炽烈的光刃,暂时清空了前方的几只恶影,带着残余队员紧追不舍。他们同样陷入了恶影的包围,速度受阻,但依旧死死咬住。
“就在前面……”林晚星喃喃自语,她能感觉到,姐姐的共鸣源头就在这片黯淡支流的尽头!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道格外庞大、几乎堵住了大半个通道的恶影,从前方的记忆漩涡中缓缓升起。它不像其他恶影那样模糊,反而隐约能看出一个穿着某种古老服饰的女性轮廓,但其面部是一片不断旋转的黑暗漩涡,手中似乎还拖曳着一条由无数痛苦面孔构成的、虚幻的锁链。
它散发出的压迫感,远超之前所有的恶影!
摆渡人撑篙的动作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停滞,空白的脸孔“看向”那巨大的恶影,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极淡的凝重:“……记忆的守护者……亦是吞噬者……它看守着……重要的‘碎片’……”
重要的碎片?林晚星心脏狂跳,是姐姐留下的东西吗?
巨大的女性恶影发出了低沉的嗡鸣,并非精神攻击,却让整个通道都在震颤。它“看”向了扁舟,更准确地说,是“看”向了林晚星,那面部旋转的黑暗漩涡仿佛有着吸噬灵魂的力量。
林晚星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仿佛自己的记忆都要被抽离出去。
“稳住。”摆渡人沙哑地提醒,阴影竹篙横在身前,一股沉静的力量扩散开来,勉强抵御住了那吞噬之力。
然而,身后的追兵也到了。潜影队队长看到那巨大的恶影,眼中也闪过一丝骇然,但他立刻做出了决断:“合力攻击那怪物!抓住林晚星!”
他判断这巨大恶影是更大的威胁,同时也是机会!
数道强大的能量攻击同时射向女性恶影!光矛、能量束、精神震爆——审判庭的精锐小队展现了他们的配合与实力。
女性恶影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它挥舞着那条由痛苦面孔构成的锁链,扫向能量攻击。锁链与能量碰撞,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和剧烈的冲击波!
通道剧烈摇晃,更多的记忆碎片如同玻璃般炸裂、剥落,露出后面混沌的黑暗。这条支流,眼看就要崩塌!
扁舟在冲击波中剧烈颠簸,林晚星几乎被甩出去。摆渡人脚下的阴影蔓延,死死稳定住小舟。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林晚星的目光穿透爆炸的光晕,死死锁定在那女性恶影身后——支流的尽头,并非实壁,而是一面如同由凝固的泪水构成的、微微荡漾的“水镜”。水镜之中,封存着一抹清晰的、温暖的、与她记忆中一般无二的亮色——那是姐姐林朝月的一缕残影!不是死亡现场的恐惧与绝望,而是带着温柔、坚定,甚至还有一丝……释然的笑容!
那缕残影仿佛也看到了林晚星,她的“目光”穿越了水镜,穿越了混乱的战场,与林晚星对视。然后,她抬起“手”,轻轻指向林晚星,又指向她自己的心口,嘴唇微动,似乎在传递着什么信息。
林晚星听不见任何声音,但她看懂了那个口型,以及残影指向她心口时,左手掌心那“破灭烙印”传来的、前所未有的灼热与共鸣!
姐姐说的是——“代价”。
与此同时,女性恶影被审判庭的合力攻击激怒到了极点,它放弃了防御,面部那黑暗漩涡疯狂旋转,一股远超之前的、针对性的吞噬力量,如同无形的巨手,猛地抓向了林晚星!它似乎认准了林晚星身上某种特质,或者说,她身上携带的“初火之烬”与“破灭烙印”的气息,是它极度渴望吞噬的目标!
摆渡人阴影竹篙疾点,试图阻拦,但那吞噬力量太过集中和强大,竹篙构成的防御网瞬间被撕裂!
潜影队队长也看到了机会,在恶影全力攻击林晚星的瞬间,他身形如电,避开锁链的余波,直扑扁舟,手中凝聚起最后的能量,抓向似乎毫无反抗之力的林晚星!
前有记忆吞噬者的绝杀一击,后有审判庭队长的擒拿。
通道正在加速崩塌,脚下的扁舟也在哀鸣。
林晚星陷入了真正的、十死无生的绝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没有试图防御恶影的吞噬,也没有躲避队长的擒拿,而是猛地抬起左手,将掌心中那灼热无比、血色光芒大盛的“破灭烙印”,主动迎向了那抓向自己的、无形的吞噬巨手!
同时,她对着那扑来的潜影队队长,以及其身后混乱的战场,发出了嘶哑却清晰的、蕴含着“初火之烬”最后力量的声音:
“你们……不是想要‘证据’吗?!”
“我给——你——们——看——!”
轰!!!!
“破灭烙印”与女性恶影的吞噬之力猛烈碰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更深层次的、规则的湮灭与信息的洪流!
以林晚星的左手为中心,一个血色的、不断破灭又重生的微小领域骤然张开,与那黑暗漩涡形成了短暂的僵持。而在这僵持的瞬间,被“破灭”之力强行撕裂、从女性恶影体内、从周围崩塌的记忆碎片中、甚至从那条痛苦锁链上……泄露出来的,是无数纷乱的、破碎的、却无比真实的——影像与低语!
林晚星看到了:
· 一个与沈墨初有着相似眉眼、却更加冷酷的中年男人,穿着守秘人的服饰,站在一个复杂的仪式法阵中央,脚下踏着扭曲的阴影。
· 姐姐林朝月,在一个布满精密仪器的实验室里,对着某个看不见的“合作者”激动地争辩:“这是亵渎!灵魂不能被这样分割和利用!”
· 一件染血的、华丽的戏服(白夫人的戏服!),在一个透明的容器中无声悬浮,其上的血迹仿佛拥有生命般蠕动。
· 顾云深狂放不羁的脸,在坠入影界前最后一刻,看向她的眼神深处,除了决绝,还有一丝……计划得逞的诡异笑意?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如同失控的洪流,瞬间冲入了近在咫尺的潜影队队长,以及他身后所有队员的意识之中!
队长抓向林晚星的手僵在了半空,他的脸上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以及……信念受到剧烈冲击而产生的痛苦与混乱!他看到了什么?守秘人高层的秘密仪式?被禁止的“影蜕”实验?还有那个早已被认定为“失控除魔人”的顾云深,那最后的表情……
“不……这不可能……”一名队员失神地喃喃,连抵御恶影都忘记了。
女性恶影似乎也因为核心的记忆被“破灭”之力强行撕裂而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庞大的身躯开始不稳定地闪烁、溃散。
通道崩塌的速度加快了,巨大的裂缝如同蛛网般蔓延。
摆渡人空白的脸孔转向这片混乱的、充斥着破灭与真相碎片的区域,阴影竹篙猛地插入脚下即将瓦解的“河面”。
“通道……将闭。”
它沙哑地宣布。
扁舟开始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拉扯,向着下方因崩塌而露出的、更深沉的黑暗坠去。
林晚星力竭地瘫倒在舟上,最后看了一眼那面封存着姐姐温柔残影的“水镜”,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她看到那抹亮色,对她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如同晨曦下的露珠般,消散无踪。
而她的耳边,隐约回荡起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一个是潜影队队长崩溃般的、带着无尽迷茫的嘶吼:“……审判庭……我们到底在守护什么?!”
另一个,则是摆渡人那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直接响彻在她灵魂深处的、冰冷的低语:
“……渡资……尚未付清……”
“下一个代价……是你的……”
黑暗,彻底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