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岛本舰,这艘承载着希望与诸多秘密的庞然大物,缓缓驶入了龙门庞大的移动接驳港,在指定的隔离区域平稳停泊。舰体与港口结构对接时发出的沉闷撞击声,标志着一段新的篇章正式开启。
由阿米娅、博士、凯尔希以及作为“技术顾问”的顾炎组成的核心会面小队,在龙门近卫局的引导下,踏上了龙门的甲板。通关检查严格而高效,陈晖洁亲自带队,一丝不苟地核验着每一个人的身份与随身物品。她的目光在扫过顾炎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陈警官,别来无恙?”顾炎笑着打了个招呼,仿佛只是偶遇老朋友。
“顾炎教官。”陈晖洁公事公办地点了点头,但紧绷的嘴角略微松弛了一丝,“在龙门,请遵守龙门的法规。”
“当然,我一向是守法公民。”顾炎从善如流,随即压低声音,“等正事办完,有空一起吃个饭?我知道有家店的炙烤兽肉和炎国菜都很地道。”
陈晖洁瞥了他一眼,没有立刻答应,但也没有拒绝,只是淡淡回了句:“……看情况。”算是留下了一个模糊的约定。
检查完毕,小队登上了一辆龙门安排的专车。车辆驶离后,一直沉默伫立在陈晖洁身旁的星熊,用她那独特的低沉嗓音好奇地问道:“老陈,那个灰头发,看起来有点……跳脱的家伙,就是你之前在维多利亚提起过的那个教官?”
“嗯。”陈晖洁简短地应了一声,目光依旧追随着远去的车辆,随即转身投入了接下来的安保部署工作。
星熊挠了挠她那头显眼的长发,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兴趣。她决定等下班后,一定要找机会好好问问老陈,关于这位“抽象”教官在维多利亚皇家近卫学院时的“光辉事迹”。
前往总督府的专车上,气氛有些沉闷。凯尔希闭目养神,阿米娅和博士则低声交换着对龙门的初步印象。顾炎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充满东方韵味的摩天楼宇,刚开始还觉得新奇,但久了便觉得有些无聊。
就在这时,那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又在他脑海里响起了。
“哼,纸醉金迷,欲望横流。这便是龙门?魏彦吾那小子,倒是会经营他的‘王国’。” 黑蛇的意识带着惯有的、居高临下的批判口吻。
顾炎正愁没人解闷呢,立刻在意识里接上了话茬:
“哎哟,这不是我们尊贵的‘风味发酵罐’主要内容物吗?怎么,嫉妒了?嫉妒人家魏彦吾能把城市经营得灯火辉煌,而你只能在我的小幡幡里当个看不见光的‘地下工作者’?”
“狂妄!吾之伟业,岂是这等世俗繁华所能衡量!”
“是是是,你的伟业就是被人当泥鳅一样钓起来,然后塞进幡里。这伟业确实挺别致的。”
“牙尖嘴利!待吾……”
“待你脱困是吧?这话你都说八百遍了,能不能换点新词?我都听腻了。要不你现场给我表演个幡里打滚?”
就在顾炎与黑蛇进行着每日例行的“意识层面友好交流”时,车辆平稳地停在了气势恢宏的总督府门前。
在侍从的引导下,四人步入会客厅。第一眼,便看到了正与气质雍容的文月夫人低声交谈的龙门总督——魏彦吾。他穿着剪裁合体的炎国传统服饰,手持烟斗,眉宇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就在顾炎看到魏彦吾的瞬间,脑海里的黑蛇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瞬间炸了锅!一股极其强烈、充满怨毒和诅咒意味的意识波动,如同毒液般喷涌而出,目标直指魏彦吾!
“魏彦吾!你这背信弃义的小人!窃取权柄的懦夫!若非当年……吾必让你……” 各种恶毒的、古老的诅咒词汇如同潮水般涌向顾炎的意识,吵得他脑仁疼。
顾炎忍不住在意识里吼道:“闭嘴!吵死了!你再骂,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拿出来当着他的面盘?”
黑蛇的咒骂略微一滞,但怨气丝毫不减。
而坐在主位的魏彦吾,自然听不到这跨越维度的咒骂,他只是莫名地感觉今天的空调似乎开得有点大,后颈窝凉飕飕的,忍不住轻轻拉了一下衣领。
双方见面,礼节性的寒暄过后,会谈进入正题。凯尔希阐述了罗德岛的立场与合作期望,魏彦吾也表达了龙门对感染者问题的关切以及对罗德岛技术的“有限度”兴趣。
然而,在讨论到具体合作条件时,魏彦吾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顾炎身上,提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有些意外的要求:
“……此外,为了促进龙门与罗德岛的技术交流,我希望顾炎先生,能以特聘教授的身份,在龙门工程大学任教,为期……五年。”
五年?!顾炎一听,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让他去教一群可能连“机魂”是啥都不知道的学生?还要教五年?这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他脸上那点伪装出来的礼貌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明显的不乐意。他甚至猛地站起身,带着一副“老子今天就要掀桌子”的架势,几步就走到了魏彦吾那宽大厚重的红木办公桌前,双手“啪”地一声按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直视着魏彦吾。
魏彦吾见状,眼中闪过一丝预料之中的神色。他想要敲打一下这个看起来不安分的“技术顾问”,于是身体微微后靠,用烟斗轻轻敲了敲桌面,语气缓慢而带着压迫感,开始“开盒”:
“顾炎先生,稍安勿躁。据我所知,你在哥伦比亚化名‘V’期间,不仅挑动了莱茵生命与雷神工业的恶性竞争,还涉嫌多项危险技术非法交易与破坏公共设施;在维多利亚皇家近卫学院,你……(此处略省一万字)。这样的履历,难道不该在一个稳定的环境中,沉淀一下吗?”
魏彦吾本以为这番“揭老底”能让顾炎感到忌惮或羞愧,然而,他失望了。
顾炎在听到这些“罪状”后,非但没有生气或害怕,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个极其 “阳光、开朗、积极向上” 的、堪称完美的笑容,洁白牙齿仿佛都在闪光。
这个笑容是如此的反常,以至于连正在顾炎意识里疯狂咒骂魏彦吾的黑蛇,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咒骂声戛然而止。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久违的恐惧感攫住了祂,让祂下意识地蜷缩到了人皇幡最深的角落里,暂时停止了作妖。
顾炎没有像魏彦吾那样用缓慢的语气施加压力,他的语速反而更快,语气更加激进,如同连珠炮般轰向了魏彦吾:
“魏总督!你说那些事迹,我不否认!”他声音洪亮,甚至带着点理直气壮,“但是,我想问问你!”
他伸出一根手指,几乎要戳到魏彦吾的鼻子:“是谁!当年大摇大摆提着一把剑冲进了炎国的皇宫,跑出来时老皇帝已经驾崩!是谁!因为害怕被清算,所以连夜逃出都城,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丢给了他的胞弟!又是谁!因为一时疏忽,导致自己结拜兄弟的女儿,被科西切那条老泥鳅给掳走了十几年!”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敲在魏彦吾的心头,让他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这些是他内心深处最不愿触及的隐秘!
但顾炎的“开盒”还没结束,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语速更快,细节更加惊人:
“那么,我又想问问尊贵的魏总督,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我?!”
“我甚至知道,你今天早上,偷偷花了1880龙门币的私房钱,和鼠王以及大帝,在‘一品轩’吃了早茶!当文月夫人问起你时,你竟然还骗她说是和几个哥伦比亚的商人在讨论合作事宜!”
魏彦吾的额头开始冒汗。
“还有!你今天下午1点44分39秒,在太古商场三楼名为‘舒心阁’的按摩店里,花了2499龙门币,做了一个‘帝王套餐’级别的大保健!”
文月夫人原本温和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如同手术刀般落在魏彦吾身上。
“下午2点48分45秒,你在‘烟雨阁’烟行,买了两包利群,以及一个号称是古董的银质烟斗,总共消费块6毛5!”
“3点31分59秒,你点燃了今天的第一支烟,五分钟之后你点燃了第二支,在我们会面前,你总共点燃了五支烟,并且每一支的烟灰都被你的影卫‘黑衰’处理得干干净净,生怕留下一点证据!”
顾炎如同亲眼所见般,将魏彦吾今天下午的行程和消费细节,精确到秒、到分毫地爆了出来!
整个会客厅,陷入了一片死寂。
魏彦吾拿着烟斗的手,微不可查地颤抖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扒光了扔在大街上,所有的秘密和小心思,在这个笑容“阳光”的年轻人面前,都无所遁形。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站在魏彦吾身旁的文月夫人,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 “温和” 的笑容,她轻轻挽住了魏彦吾的胳膊,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彦吾啊……”
魏彦吾浑身一颤,声音都带着颤音:“夫、夫人?”
文月依旧笑着,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细语地说:“现在……知道叫夫人了?”
这句话如同最终的审判。魏彦吾面如死灰。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角落闪出,正是影卫黑衰。他面无表情,动作娴熟地将一个做工精良的搓衣板和一个布满尖刺的榴莲壳,悄无声息地放在文月夫人脚边,然后对着文月夫人微微躬身,下一秒便再次融入阴影,消失不见,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无数遍。
顾炎看着达到预期效果,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脸色僵硬的凯尔希、目瞪口呆的阿米娅和博士说了句:“走了,谈完了。”然后便自顾自地,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率先走出了气氛凝重的会客厅。
凯尔希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难言的情绪,但还是迅速跟上顾炎的脚步离开了。
他们刚走出总督府大门,还没上车,就隐约听到身后那栋宏伟建筑里,传来了断断续续、中气十足且极具节奏感的惨叫,其间似乎还夹杂着搓衣板摩擦地面的声音,以及某种硬物与肉体接触的闷响。
顾炎听着这背景音,在心里嗨嗨地笑了一声:
“小样,跟我玩‘开盒’?老子直接给你来个‘全家桶’!叫你查我水表!”
而他脑海里,刚刚缓过劲来的黑蛇,也终于找到了新的乐子,开始用它那古老的词汇,尽情地嘲讽着魏彦吾的“家庭弟位”,虽然魏彦吾听不到,但这并不妨碍黑蛇在幡里自得其乐。
龙门之旅,就在这充满戏剧性的开场中,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