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恐惧感顺着脊柱的金属接口一路蔓延,几乎要让顾炎的牙齿打颤。
omnissiah。
莱茵生命不仅知道他的存在,甚至精准地点出了他在巴别塔时期几乎无人知晓的代号。那条直接穿透他所有防火墙、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屏幕上的信息,与其说是招揽,不如说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警告和展示。
(“他们知道……他们一直都知道……”) 顾炎的指尖还残留着那点猫用润滑油的怪异触感,与眼前屏幕上信息消失后留下的空白形成了诡异的对比。工坊里原本熟悉的机油和金属灼热的气息,此刻仿佛都凝固了,每一道阴影里都像藏着无数双眼睛。
“生命编织者”系统忠实且过度地履行着职责,视觉界面上疯狂弹出建议注射镇静剂的警报。
【警告!监测到极端应激反应!强烈建议进行药物干预!】
“闭嘴!”顾炎在脑中对着系统低吼,强迫自己压下剧烈的生理反应,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工坊特有的金属锈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莱茵生命信息带来的“电子焦糊”的幻觉。
不能慌。恐慌是最大的敌人。
他猛地起身,动作快得甚至带倒了手边的一罐螺丝。螺丝叮叮当当滚落一地,但他毫无理会,第一时间切断了工坊所有对外的非物理连接线路,只留下那条加密频道——它既然已经被渗透,反而成了观察对方的窗口。随后,他启动了所有物理防御措施,沉重的合金闸门无声滑落,将工坊彻底封闭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才靠在工作台上,感觉后背的源石改造接口传来一阵阵灼热的刺疼。他知道,刚才的措施在莱茵生命那种庞然大物面前可能形同虚设,但这能给他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结构科……费尔迪南……”) 他回忆着齿轮老爹零碎信息里提到的名字。对机械结构和性能极致追求的结构科,或许比其他部门更能“欣赏”他的技术,但也更可能将他视为一个珍贵的、亟待拆解研究的样本。
接下来的几天,顾炎活得像一只受惊的狐狸。他依旧去cEU,但路线变得飘忽不定,刻意避开所有监控死角。他在课堂上依旧讲述着“机械共情”,但语气里少了些许戏谑,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警惕,目光总会不经意地扫过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学生们的“机魂信仰”却在自发地狂热化,这让他感到一种荒谬的窒息。他甚至在实验室门口看到一个学生对着空气净化器做祷告,只为让它“吹出更纯净的风”。
(“这都什么事……”) 他内心无力吐槽,表面却只能维持着那副高深莫测的“V教授”模样。
地下工坊的生意依旧火爆,奇葩的委托络绎不绝。他依靠技术和忽悠应对着,但每一次加密频道的提示音响起,都会让他心跳漏跳一拍,担心是莱茵生命最后的通牒。
然而,预想中的直接冲突并未到来。莱茵生命和雷神工业的注意力,似乎更多地被引向了彼此。
cEU校园里,两家公司的“技术交流团队”摩擦日益升级。今天雷神的人指控莱茵的人试图窃取高能电池的测试数据,明天莱茵的人就“意外”弄坏了雷神团队带来的新型装甲样本。顾炎冷眼旁观着这场由他亲手播下种子、如今已开始荒诞生长的闹剧,内心却不敢有丝毫放松。
他知道,这只是表象。那双无形的眼睛始终注视着他。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工坊内只有设备低沉的嗡鸣。顾炎正在尝试优化“生命编织者”的预警系统,试图让它能更早发现莱茵生命那种级别的渗透扫描。
突然,加密频道和另一个他未曾公开的备用频道几乎同时亮起。
雷神工业的信号率先切入,经过处理的声音带着军火商特有的直接:“V先生。莱茵生命能给您的只有解剖台。雷神可以提供资源、平台,甚至有限度的‘信仰自由’。与我们合作,结束这场无聊的游戏。”
话音未落,莱茵生命杜里奥的声音也强硬地插了进来,似乎带着一丝被干扰的恼怒:“omnissiah!不要被短视的军火贩子蛊惑!只有结构科才能理解您作品中蕴含的‘结构之美’!与我们合作,您才能触摸真正的机械神域!”
两个声音在狭小的工坊里碰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招揽、威胁和彼此间的敌意。
顾炎看着屏幕上跳动的信号源,沉默了片刻。极致的压力之下,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属于“顾炎”而非“V”的恶劣情绪涌了上来。
他缓缓拿起放在手边、尚有余温的焊枪,将枪头凑近麦克风,用一种近乎咏叹调的语气,虔诚地低语:
“哦,万机之神啊……您忠诚的仆人正面临抉择的苦难。两条道路闪耀着不同的金属光泽,一条承诺爆炸的艺术,一条许诺结构的永恒。我该如何匍匐?或许……唯有看看明日,谁的祭品(指技术数据或稀有材料)更能让我的焊枪……绽放愉悦的火花?”
通讯两端,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后,两个信号几乎同时掐断,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愕然和被戏耍的愤怒。
工坊里重新只剩下设备的嗡鸣。
顾炎放下焊枪,脸上那点刻意装出的虔诚瞬间消失,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警惕。他知道,暂时的混乱吓不退他们,只会让最后的清算来得更加猛烈。
他走到工坊最阴暗的角落,挪开几个废料箱,露出了一个隐藏的应急出口通道口。他又摸了摸脊柱上冰冷的接口。
是时候认真考虑“齿轮老爹”提到的那条,通往城外的、布满铁锈和危险的废弃地下物流通道了。哥伦比亚的风雨,已经闻到了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