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轨号”的引擎哼起了新的调子,比之前的节奏更轻快些,像是带着期待。林野正对着星图调试坐标,指尖划过屏幕上闪烁的光点,突然“咦”了一声——代表第八十一圈年轮的标记,不知何时变成了半透明的金色,边缘还浮动着细小的光粒,像撒了把碎星。
“这是……”阿影凑过来,指尖刚触碰到屏幕,那些光粒就像有了生命,顺着她的指尖爬上来,在她手背上凝成细小的光丝。光丝很轻,带着点星麦秸秆的暖意,挠得她忍不住蜷了蜷手指。
“是星轨的邀请。”林野看着那些光丝顺着阿影的手臂往上爬,最终在她肩头织成个小小的光结,“老日志里写过,当年轮变成金色,就说明附近有需要修补的星轨,而且是那种带着温度的——不是冰冷的能量断裂,是有人在星轨那头留了念想,等着被接住呢。”
他话音刚落,驾驶舱外突然飘来大片光雾。不是之前见过的灰白或虹彩色,而是像被夕阳染过的橘粉色,雾里裹着无数细小的碎片,仔细看能发现,那些碎片都是半透明的,里面藏着模糊的影像:有母亲给远行的孩子缝补衣物的侧影,有旅人在星站写下的明信片,还有老人对着旧照片说话的模样。
“这些是‘念想碎片’。”阿影认出了光雾的质地,从背包里翻出那枚从回声谷带回来的铜哨,“以前听守谷人说过,人心里的牵挂太沉,就会顺着星轨往下掉,变成这样的碎片。要是没人接,它们就会慢慢凉透,最后碎成星尘。”
她把铜哨凑到唇边,轻轻吹了一声。哨音清越,像山涧的泉水叮咚,光雾里的碎片突然躁动起来,像听到召集令的小兽,纷纷朝着“双轨号”聚拢过来。
林野调整了飞船的引力场,让碎片能平稳地飘进舱内。第一个飘进来的碎片里,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踮着脚往星轨信筒里塞信,信封上画着只歪歪扭扭的兔子。“是给在外巡逻的爸爸写的信吧。”林野看着碎片边缘的日期,“这都飘了半年了,还没送到呢。”
阿影拿出母梭,指尖缠着光丝轻轻碰了碰碎片。小姑娘的影像突然清晰了些,声音也传了出来,带着奶气的认真:“爸爸,我今天在星麦田里捡到颗蓝色的麦粒,老师说那是幸运麦,我给你留着哦,你早点回来好不好?”
“地址是‘银河道巡逻队第三分队’。”林野迅速调出星轨地图,在对应的星站坐标上点了一下,“找到了,不过这条支线三个月前因为陨石雨断了,信才会卡在半路。”他操控着机械臂,往碎片里注入一点星晶能量,“这样就能顺着新修的应急轨飘过去了。”
碎片里的小姑娘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对着镜头用力挥了挥手,影像才渐渐淡去,顺着光丝指引的方向飘出了驾驶舱。
越来越多的碎片飘进来,驾驶舱很快像缀满了发光的肥皂泡。阿影和林野分工合作,阿影负责用母梭的光丝安抚那些躁动的碎片,林野则在星图上快速定位,修复断裂的星轨支线。
有块菱形的碎片里,藏着位老奶奶的身影。她坐在摇椅上,手里拿着副没织完的星绒毯,针脚歪歪扭扭的,却织得很认真。“小远啊,你说要星蓝色的线,奶奶给你找来了,就是眼睛不太好,织得慢了点。”她对着空气说话,手指却不小心被针扎了一下,“哎哟”一声,把线团抱得更紧了,“你别急着催,等织完这最后一行,我就让邮差小子给你送去,天冷了,在殖民星那边不比家里,可别冻着……”
碎片边缘已经开始发灰,显然快维持不住形态了。阿影赶紧用光丝把碎片裹住,轻声说:“奶奶,我们帮您送。”林野查到“小远”所在的殖民星刚通了新轨,立刻把坐标输进碎片里。
老奶奶的影像里,突然出现个模糊的年轻身影,大概是听到了声音,凑过来看了看:“奶奶,您又在跟小远说话呢?”老奶奶嗔怪地拍了他一下:“去去去,别吵,我在给我孙子织毯子呢。”年轻身影笑着叹了口气:“知道了,您织完我就去寄,保证送到。”
碎片在光丝的护送下飘走时,阿影好像看到老奶奶对着他们的方向笑了笑,针脚的最后一针,正好落在星蓝色的线团上。
最沉的一块碎片,是用星木盒子装着的。盒子上了锁,缝隙里透出微弱的红光,像是里面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阿影的光丝一碰触到盒子,就被烫了一下,“嘶”地缩回手:“好烫!”
林野凑过来,发现盒子锁孔的形状和他口袋里那把旧钥匙正好吻合——那是之前在星灯站捡到的,一直不知道是谁的。他试着把钥匙插进去,“咔哒”一声,锁开了。
盒子里没有别的,只有半块星麦饼,已经干硬了,边缘却被小心地包着油纸。碎片的影像里,是个穿着星轨技工制服的年轻人,正蹲在抢修站的角落,小心翼翼地把半块麦饼放进盒子里:“省着点吃,等抢修完这条轨,就能去看她了,到时候把这半块给她尝尝,就说……就说是我特意留的。”
影像里的年轻人突然咳嗽起来,脸色有些苍白,却还是把盒子藏进了工具箱最底层:“可不能让她知道我又没好好吃饭,她总说我不爱惜自己……”
“是‘铁轨七号’的技工老周。”林野认出了制服上的编号,“去年冬天在抢修极寒轨时出了意外,没挺过来。”他的声音低了些,“这是他要带给妻子的……”
阿影的眼眶有点红,用光丝轻轻托起盒子:“我们送过去。”她小心地捧着碎片,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地址是……”
“我知道。”林野报出一串坐标,声音有点哑,“老周的妻子在星麦种植园工作,我们去过的,上次帮他们修过灌溉轨。”
碎片里的年轻人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模糊的脸上露出个安心的笑,影像渐渐淡成了暖红色。当盒子顺着光丝飘出舱外时,阿影好像闻到了淡淡的麦饼香,和记忆里奶奶烤的味道很像。
光雾渐渐稀薄,最后飘进来的是块巴掌大的碎片,里面只有个小小的星轨模型,是用星麦秸秆扎的,歪歪扭扭,却很用心。模型旁边,放着张更小的纸条,上面用星轨文写着:“妈妈,我把星轨修好了哦,你看,这样你就能顺着它回家了。”
“是个孩子做的。”阿影看着那稚嫩的笔迹,心里软得发疼,“他一定很想妈妈。”
林野调出模型对应的星轨——那是条废弃了很久的民用支线,因为客流量太少被关停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对阿影说:“把光丝的能量调大些,我们重新铺条支线。”
“可是……”阿影有些犹豫,“规定说废弃轨不能随便重启……”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林野指了指碎片里那个举着模型、眼巴巴望着星轨方向的小小身影,“你看他等了多久?就铺一小段,够一艘小型客运船过就行。”
阿影点点头,将母梭的光丝全部展开,光丝像无数条金色的线,从“双轨号”延伸出去,一点点缠绕、编织,顺着模型的走向,在废弃的星轨基座上重新搭起轨道。林野则操控着能量炉,往光丝里注入星晶能量,让轨道变得更稳固。
当最后一段光丝连接完成,整条支线重新亮起温暖的光芒,像条金色的丝带,从孩子所在的星站一直延伸到主轨。碎片里的孩子突然跳了起来,举着模型转圈,笑声清脆得像风铃。
光雾彻底散去时,驾驶舱里落满了金色的星尘,像撒了层碎阳光。林野靠在椅背上,看着星图上那条新铺的支线,突然笑了:“你说,等孩子的妈妈顺着这条轨回来,会不会吓一跳?”
阿影把母梭收回来,光丝上还沾着点星尘,她轻轻吹了吹:“肯定会啊,说不定还会以为是孩子的魔法呢。”她低头看着掌心的光丝,上面印着第八十一圈年轮的纹路,比之前的更深、更暖,“林野,你发现没有,这些碎片里的故事,好像都带着点甜。”
“嗯?”
“就是……哪怕是等不到的人,没寄出去的信,也不是冷冰冰的遗憾。”阿影指尖划过年轮的纹路,“你看那个老奶奶的毯子,老周的麦饼,还有孩子的模型,都是想对在乎的人好,这种念想,烫是烫了点,却暖得很。”
林野想起刚才碎片里那些温柔的细节,心里像被星麦酒暖过一样。他启动飞船,准备离开这片修复好的星轨区域,余光却瞥见星图上第八十一圈年轮的边缘,多了些细小的分支,每个分支尽头,都亮着个小小的光点——那是被接住的念想,在新的星轨上,开始了新的旅程。
“双轨号”缓缓驶离,身后的星轨像条发光的尾巴,越拉越长。阿影从背包里掏出两块星麦饼,递了一块给林野:“刚烤的,还热乎着。”
林野咬了一大口,麦香混着甜味在嘴里散开。他看着舷窗外那些还在星轨上缓缓移动的碎片,突然觉得,所谓年轮,或许就是这样一圈圈织出来的——用别人的牵挂当线,用自己的心意当梭,织着织着,就成了条又暖又长的毯子,把所有孤独的星子都裹在里面。
第八十一圈的纹路,在星图上渐渐清晰,像片小小的麦田,麦穗朝着光的方向,沉甸甸的,晃啊晃的,晃出了满舱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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