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回归数日,处理完必要的叙旧与宗门事务后,那股源自心底的、对懒人峰的好奇与探究欲,终究是无法按捺下去。
这一日,天光正好,他并未御剑,而是如同寻常访客一般,一步步拾阶而上,来到了懒人峰阵法笼罩的范围之外。
与柳如烟到来时的郑重,或其他弟子远远瞻仰的敬畏不同,林凡只是静静站立,气息平和,目光清澈地望着那片流转的云雾。他没有携带任何礼物,也没有提前传讯,只是如同老友造访般,朗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阵内:
“陈闲师弟,林凡冒昧来访,可否讨杯水酒?”
阵法之内,正躺在藤椅上,对着天空云卷云舒发呆的陈闲,动作微微一顿。他倒是有些意外。
林凡回归的消息他自然知晓,对此他毫无感觉。天才归来也好,修为大进也罢,只要不来打扰他,都与他无关。他甚至以为,这位心高气傲的昔日天才,在听闻他的事迹后,或许会不服,或许会挑战,或许会视他为目标……唯独没想到,会是如此平和地前来“讨杯水酒”。
陈闲的神识无声无息地扫过林凡。金丹后期,根基稳固,剑气内蕴,确实不凡。但更重要的是,他在林凡身上,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敌意、挑衅或者那种灼人的争胜之心,只有一种纯粹的好奇,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看到同类般的审视。
“麻烦……”陈闲心里习惯性地嘟囔了一句,但相较于之前柳如烟带来的“联姻”麻烦,这种纯粹的到访,似乎还在可接受范围内。而且,对方只是要杯水酒。
他沉默了片刻,就在林凡以为此次拜访也会如柳如烟那般被拒之门外时,眼前的云雾忽然一阵流转,分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径。
林凡眼神微动,没有丝毫犹豫,迈步而入。
小径尽头,便是那方简朴却处处透着玄奥意味的小院。陈闲依旧躺在藤椅上,只是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小几,两个普通的粗陶酒杯,以及一坛未开封的酒。酒坛泥封陈旧,看起来平平无奇。
“坐。”陈闲指了指小几旁的另一个藤椅,眼睛依旧半眯着,望着天。
林凡也不客气,依言坐下。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沉默。没有寒暄,没有客套,更没有提及任何关于宗门、关于修行、关于那场大战的话题。
陈闲抬手,凌空一拍,酒坛泥封应声而落。一股清冽中带着淡淡草木芬芳的酒香逸散出来,并不浓烈,却沁人心脾。他手指轻引,一道晶莹的酒液自行从坛中飞出,精准地斟满两个酒杯,一滴未洒。
“喝。”陈闲只说了一个字,自己率先拿起一杯,轻轻抿了一口,脸上露出些许惬意。
林凡看着眼前粗陶杯中清亮的酒液,又看了看对面那慵懒得好似随时会睡去的青年,心中那种荒谬与真实交织的感觉越发强烈。就是这样一个人,预知了魔劫,重创了元婴?
他端起酒杯,同样饮了一口。酒液入喉,初时只觉得清甜甘冽,但片刻后,一股温润却磅礴的灵气自腹中化开,缓缓流淌于四肢百骸,竟让他金丹后期的修为都隐隐有一丝精进之感,更奇妙的是,神魂仿佛被清泉洗涤,变得格外清明宁静。
这绝非凡酒!林凡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但很快便恢复平静。在陈闲这里,似乎发生任何不可思议之事,都是正常的。
他没有出言赞叹,只是又默默饮了一口。
于是,在这懒人峰顶,小院之中,两个某种意义上堪称青云宗当代最杰出的弟子,就这样对坐无言,默默地喝着酒。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斑驳的光点,落在两人身上,一个慵懒如猫,一个挺拔如剑。微风拂过,带来远处山涧的流水声和近处草木的清香。
他们之间,没有剑拔弩张的敌对,也没有惺惺相惜的热情。仿佛只是两个恰好路过此地的旅人,因一眼泉水而驻足,共饮一瓢,然后各自上路。
但在这无言的静谧中,某种无形的交流却仿佛一直在进行。
林凡从陈闲那看似毫无防备的慵懒中,感受到的是一种深不见底、与天地自然融为一体的淡然与自信。那是一种无需向任何人证明、也无需与任何人比较的绝对境界。
而陈闲,也从林凡那平和的目光与沉稳的举止中,看到了对方的骄傲与通透。这是一种认清现实、承认他人强大而不失自身道心的坚韧。
不知过了多久,一坛酒饮尽。
林凡放下酒杯,站起身,对着依旧半躺在藤椅上的陈闲,郑重地拱了拱手。没有说“多谢款待”,也没有说“后会有期”。
陈闲也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林凡转身,沿着来时的小径,缓步离去。身影消失在云雾之中。
陈闲看着空了的酒坛和酒杯,随手一挥,将其清理干净。
“酒还不错,”他咂咂嘴,评价道,“就是喝完了有点困。”
他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准备小憩片刻。
这一次短暂的、近乎无声的会面,没有惊动任何人。
但在林凡心中,那个关于“宿敌”或“对手”的执念,似乎悄然消散了。他明白了,他与陈闲,走的根本是两条不同的路,无从比较,也不必比较。
而在陈闲看来,林凡这个人,至少不吵,喝酒也干脆,比那个非要联姻的柳如烟强多了。
一种基于相互认知和互不打扰的、奇特的默契,在这一刻,于无声中达成。
青云宗的天空下,一个继续他的剑道征程,一个守护他的懒觉清梦,各自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