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王叔，店里恢复了往日的沉寂，只剩下纸扎品在午後阳光下泛着微光。解决了灰衣老太太的事，身心俱疲，我泡了壶浓茶，试图驱散那份深入骨髓的阴冷和疲惫。茶杯刚凑到嘴边，手机就尖锐地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妈”。
心里咯噔一下，通常这个时间点，我妈不会打电话来。
“小凯啊，”妈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你忙不忙？能不能回来一趟？”
“怎么了妈？出什么事了？”我放下茶杯。
“是隔壁你陈姨家的小宝，才三岁，从昨天下午开始就不对劲。蔫蔫的，没精神，低烧不退，最关键的是……”妈妈压低了声音，“孩子老是缩在墙角，指着空荡荡的窗户根说有个‘黑影叔叔’站着，对他笑，要带他去玩。吓得哇哇哭，怎么哄都哄不好。”
我眉头皱了起来。孩童眼净，最容易看到不干净的东西。
“去医院看了吗？”
“去了啊！县医院、市儿童医院都跑遍了！”妈妈语气更急了，“抽血、拍片、ct，能做的检查都做了，所有指标都正常，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可能受了惊吓，开了点安神的药。可孩子回家后还是那样，眼神都发直了，喂东西也不怎么吃，再这样下去……陈姨都快急疯了！你陈姨刚才偷偷跟我抹眼泪，说会不会是……撞客（撞邪）了？我就想起你了……小凯，你回来给看看吧？”
我叹了口气。纸扎店接触阴物多了，身上难免沾染些特殊气息，加上小时候跟着爷爷耳濡目染，家里亲戚邻居遇到点“说不清”的怪事，偶尔会找上我。平时我尽量推脱，但这次涉及才三岁的孩子，又是多年老邻居。
“行，妈，您别急，我这就关店回去一趟。”
挂了电话，我揉了揉眉心。刚解决完一个“路祟”，气还没喘匀，新的麻烦就来了。我起身，从木箱底层，翻出几样简单的东西：一小块年份久远的桃木符，用红绳串好；一小瓶用柏叶、朱砂等浸泡的“净水”；还有一面比王叔那面小很多，但同样刻着八卦的旧铜镜。这些东西对付寻常的阴秽侵扰，应该有点用处。
锁好店门，驱车回乡。到家时已是傍晚，夕阳给村庄涂上一层暖金色，但陈姨家的小楼却仿佛笼罩在一层无形的压抑里。
妈妈和陈姨在门口等着，陈姨眼睛红肿，满脸憔悴。看到我，像抓到救命稻草：“小凯，你可回来了！快看看小宝！”
我点点头，没多寒暄，直接进了屋。屋里还残留着淡淡的医院消毒水味道。小宝被陈姨抱在怀里，小脸烧得红扑扑的，眼神涣散，没什么焦点，嘴里无意识地嘟囔着“黑……黑……叔叔……”
我走近些，立刻感觉到一股微弱的、但带着明显阴寒的气息缠绕在孩子身上。这气息不强，却如附骨之疽，让人极不舒服。我拿出那面小八卦镜，对着孩子照了照，镜面似乎蒙上了一层极淡的灰气。
“陈姨，小宝发病前，带他去过什么地方吗？或者，家里最近有没有动土，或者添置什么特别的老物件？”我一边观察，一边问。
陈姨努力回想：“没去哪儿啊……就是前天下午，我带他去村口的老戏台那边玩了一会儿，他在那棵大槐树底下捡了块挺光滑的黑色小石头，觉得好玩，就一直攥着回来了。”
“石头呢？”我立刻追问。
“哦，在家呢，我看他喜欢，就给他放玩具盒里了。”陈姨说着，从旁边的玩具箱里拿出一块鸡蛋大小、通体乌黑、表面光滑的石头。
我一看到那石头，心里就一沉。那石头黑得不自然，握在手里，一股明显的凉意直透掌心，比普通石头的凉更阴寒。就是它了！这八成是某种阴煞之气凝结之物，或是被不干净的东西依附过的“煞物”，孩子阳气弱，拿在手里玩，自然就被冲撞了。
“问题可能出在这石头上。”我沉声道。
陈姨脸色瞬间白了。
我没再多说，先用红绳串着的桃木符，小心地挂在小宝的脖子上。桃木至阳，有很好的辟邪安神效果。小宝接触到桃木符，烦躁的情绪似乎稍微平复了一点。
然后，我打开那瓶“净水”，用手指蘸了些，轻轻点在小宝的眉心（卤门）、胸口（膻中穴）和肚脐（神阙穴）位置，同时心中默念净身神咒：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真。凶秽消散，道炁长存。”
咒语念罢，我能感觉到小宝身上那股阴寒的气息似乎被驱散了一些，孩子的呼吸也平稳了不少。
接着，我拿起那块黑石。触手冰凉刺骨。我将其放在地上，取出一张普通的黄纸（并非符纸，但有一定隔绝效果），包裹住石头。然后，我手掐剑诀，虚点石头，口中低声诵念破秽咒：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凶秽消散，道炁长存。急急如律令！”
随着咒语，包裹石头的黄纸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那股附着的阴寒气息明显减弱了，但并未完全消失。这东西煞气不轻，简单的咒语难以根除。
“陈姨，这块石头我得带走处理掉。”我对陈姨说，“小宝暂时没事了，让他好好睡一觉，桃木符这几天先戴着别摘。晚上睡觉时，可以在他枕头下放把剪刀。明天应该就能好利索了。”
陈姨千恩万谢。妈妈也松了口气。
我带着那块用黄纸包好的黑石，没有停留，直接开车回了镇上的纸扎店。这种东西，不能随便丢弃，否则还会害了别人。
回到店里，已是深夜。我关好门，在店堂中央的空地上，用朱砂画了一个简单的“困邪符阵”，将黑石放在阵眼。然后点燃三炷最强的降真香，青烟袅袅，将黑石笼罩。
“尘归尘，土归土，阴煞邪秽，就此消散。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我最后念诵一句敕令，加强符阵的力量。
在香烟的持续熏染和符阵的力量下，我能感觉到石头里最后那点阴煞之气正在慢慢被净化、消散。
做完这一切，我疲惫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心中感慨。这个世界，远比普通人看到的要复杂。我的“祥云奕航”，不只是一家卖纸扎的店铺，在某种意义上，它也成了处理这些游走在阴阳边界麻烦事的一个小小的“驿站”。
而我知道，只要这家店还开着，只要这阴阳两界还有纠葛，我的“工作”，就远未结束。下一个电话，下一次敲门声，又会带来怎样的故事呢？我喝了一口已经凉透的茶，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