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皇城之上，裂空的战场仍在震荡。
无数神族大军、反抗军、仙界联军对峙在破碎虚空中，血与神光交织，吼声、惨叫声、法则爆鸣声此起彼伏。
顾青云立在战场正中，胸膛剧烈起伏，身上还残留着方才大战的裂痕。
他刚刚当众揭穿神帝不过是傀儡，这一消息像一块巨石砸入湖面，把整个神界都砸得粉碎。
“傀儡……神帝只是傀儡？”
“那真正的主宰是谁？！”
无数目光惊惧而错乱地投向皇城上空那道高大的身影。
神帝面无表情，原本还因愤怒而扭曲的五官，在这一刻却诡异地静止下来。他的瞳孔深处，一丝灰白色的光线悄然浮现，像一条冰冷的数据流，从下往上、从肉身渗透进更高的层面。
顾青云心中一沉。
“来了……”
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一句话，整个神界便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扣住。
天地骤然一静。
所有声音、所有法则波动，在同一瞬间被粗暴地按下了暂停键。
战场上，无论是挥刀的神将，还是抬手结印的仙君，全都保持着上一秒的姿势，被硬生生定格在半空中。
只有两道人影还能勉强动弹——顾青云，和皇城之巅的神帝。
下一刻，一道刺目的光柱从更高的天穹轰然坠下。
那不是普通的神光，也不是神界熟悉的规则之力，而是一种完全陌生、冷漠、近乎无机的存在。
光柱没有颜色，却又仿佛囊括了所有颜色；它不带半点温度，却让所有人同时感到刺骨的寒意。
光柱直直落在神帝头顶，将他的身躯彻底淹没。
“那是……”
许多强者心神狂震，却连说话都做不到，只能在心里发出嘶吼。
顾青云只觉得眼前一花。
他看到神帝原本深邃的双眸，迅速被那种灰白的数据流填满。瞳孔、虹膜、眼白统统消失，只剩下一片冷硬而空洞的光。
像是——一台被接入更高主机的终端。
“检测到陌生权限接入……”
脑海深处，冰冷的系统声猛地颤了一下，音调前所未有地紧绷，“警告：高危！当前接入权限等级，已超出本世界上限！”
顾青云还未来得及询问，神帝已经抬起了头。
那不再是神帝的目光。
那是一种俯视整个世界、俯视所有生命的目光。
灰白色的视线扫过战场，扫过神族、仙族、凡人、妖族，扫过所有还在挣扎与恐惧中的存在。
“实验编号……神界分区，状态：失控。”
他开口了，声音却已不是神帝原来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奇怪的重叠感，如同无数程序在一起说话，又透着一种近乎无情的平静。
“变量过多，误差过大。”
“本该被回收的棋子，却妄图自立秩序。”
“观测结果：本批实验样本，存在严重偏离。”
每一个字，都像规则在读数。
被定格在半空中的神族，眼神逐渐从恐惧变成绝望。
“我们……是实验？”
有神将心中发出破碎的疑问，却连动一动嘴唇都做不到。
顾青云指尖轻颤，握紧了拳头。
胸口的怒火，被这几个冰冷的字瞬间点燃。
“在你眼里，这整个神界，这些活生生的人……都只是实验数据？”
他盯着神帝——或者说，盯着附着在神帝身上的那股恐怖意志。
那双灰白的眼睛终于落在他身上。
“异常点。”
“系统编号：未知。”
“检测到本批实验中，存在严重干扰因子，疑似外部引入的错误模块。”
那目光就像是在扫描一行行代码，把顾青云从头到脚，从肉身到神魂，再到更深处的系统核心，全都剖开查看。
刹那间，顾青云只觉得体内所有灵力、神识，乃至于那套他引以为傲的“debug理论”，全部被一股可怕的力量同时抓住。
那感觉，就像被人拎着后颈，从故事里硬生生扯出去。
“警告！检测到源级意志扫描！”
系统声音陡然拔高，“当前权限等级不足，建议立即中断一切高危运算——”
话音未落，一股前所未有的镇压当头砸下。
轰——
虚空直接塌陷，一个以神帝为中心的巨大空洞瞬间出现。
空洞内部，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光，只有那股源自“创世神意志”的纯粹碾压。
顾青云身体一僵。
骨骼在瞬间响起密集的爆裂声，血肉被挤压到扭曲变形，连灵魂都像被迫跪地。
他下意识地运转功法。
创世神通在体内轰然展开，无数复杂的符文、法则线条从他的经脉、神魂深处激荡而出，将他包裹在一层层闪烁的光幕中。
那是他一路走来，结合系统与自身修行推演出的最强神通，是他曾用来压制神帝的底牌。
然而——
那层光幕刚刚撑开，便在下一瞬间被无形的力量像纸一样撕碎。
连多撑一个呼吸都做不到。
顾青云的身躯被直接砸进破碎虚空，避无可避。
“这就是……创世神的层次？”
他胸腔剧烈起伏，嘴角溢出大片金红色的血，整个人像被天地握在掌心捏了一把。
可怕的压迫并没有结束。
被附体的神帝抬了抬手指。
简单的一点。
虚空中无数碎裂的法则断片，瞬间被他串联成一道巨大无比的锁链，咔地一声，牢牢缠在了顾青云身上。
链条没有形状，只有沉重到极点的“控制感”。
“样本编号：顾青云。”
“状态：异常。”
“建议：回收。”
那股声音再次在天地间响起，仿佛在向某个看不见的“更高存在”报告。
顾青云被彻底定在原地，连抬手的动作都变得极其艰难。
全身上下，每一条经脉、每一缕神魂，都被那种力量死死摁住——
就像一个程序被强制按下了“暂停键”。
“系统……”
他在心里低声呼唤。
系统这一次没有立刻回应。
他甚至隐约感觉到，那个一直冷静、理智、像老程序员一样吐槽世界的系统，此刻也罕见地陷入了卡顿。
仿佛它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段极端复杂、格式古老，却又掌控了整个底层的代码。
半息之后。
那股熟悉却罕见紧张的机械声，终于带着电流噪点挤了出来：
“警告！检测到超越既定规则的高维权限——源级意志！”
“当前系统权限：二级拓展模块。”
“差距评估：超出可处理上限九百八十七级。”
“若正面对抗，系统核心有九十九点九九个百分点概率被直接抹除。”
顾青云胸口一闷，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比之前任何敌人都要高……？”
“是的。”系统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干涩，“先前所有敌人，最多只是在既定规则范围内调用权限。而现在——它本身就是规则的一部分。”
顾青云抬头，看着神帝那双灰白的眼眸。
那不是在“使用规则”，而是在“决定规则”。
战场上，被定格的神将、仙君、修士们，一个个像是被扣在画布上的小人，连眼皮都动不了。
只有顾青云，还在被强行按住，却勉强维持着一丝清醒。
“原来在你眼里，我们连‘人’都算不上。”
“只是……样本号。”
喉咙里带着血腥气，他还是挤出了一句话。
“样本能否被称为‘人类’，与实验目标无关。”
创世神意志平静回答，“你的重要性，仅在于是否能产生有价值的偏差。”
那种冷漠，比任何辱骂都更让人愤怒。
顾青云心头怒火狂烧，却只能死死咬住后槽牙。
下一刻，创世神意志仿佛做出了某种判定。
“初步结论：本批实验已严重偏离，主变量失控。”
“执行预案：回收异常因子，重置环境。”
话音一落，天空中原本就破碎的云层，突然完全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巨大的、由无数规则线条构成的手。
那只手没有实体，只是由一条条冷光组成，却在出现的刹那，让所有人心中同时浮现出同一个念头——
只要它往下一抓，这整个世界都会像沙盘一样被碾碎。
“目标锁定：顾青云。”
“从最严重的异常开始。”
那只规则之手缓缓落下，指尖对准的，正是被锁链束缚的顾青云。
顾青云额头青筋暴起。
他疯狂运转创世神通，每一条经脉、每一块骨骼里，灵力奔涌到失控的边缘。
可那无形的锁链丝毫未松。
他尝试用 debug 理论去拆解这条锁链的结构，视线所及，每一条规则线条都在飞速闪烁、组合、变化，构成极其复杂的图案。
“这是……不像我见过的任何一套功法。”
他心里飞快判断。
“这不是某种‘技能’，而是整个世界在按照那股意志重排。”
换句话说——
他不是在和一个敌人打，而是在被“整个规则”的意志一起碾压。
规则之手越来越近，虚空在它指尖下发出难以承受的尖锐悲鸣。
顾青云觉得自己的存在正在被慢慢“抹掉”。
不是被杀死，而是——
被从这个世界的“记录”里完全删除。
“系统——”
他再次在心中喊道。
这一次，系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震动：
“正在全力分析源级意志结构……请稍候。”
“稍候你个头！”
顾青云在心里低骂了一句，胸口起伏得像要炸开，“再稍候，我就不在这儿了！”
高空，那只规则之手已经逼近他的头顶。
就差再落下一寸，他整个人——连同他的身影、他的痕迹，都将从整个神界的历史中被彻底擦除。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系统的声音猛然拔高：
“异常！检测到源级意志内部存在冲突指令！”
“重复：发现内在矛盾——同一意志在对某一变量的目标定义上，出现不一致！”
顾青云眼前一震。
“说人话！”
“简单来说——”
系统飞快地解释，“它自己在某一处，想法打架了。”
这一刻，连那只压下来的规则之手，都仿佛轻微顿了一下。
在顾青云眼中，无数条冷光组成的线条忽明忽暗。某些符号在不断闪烁、重写，像是在疯狂改写一段难以兼容的程序。
“源级意志存在 bug。”
系统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激动，“而且，这个 bug 正好落在与你相关的那一段判断链条上！”
顷刻之间大量信息涌入顾青云脑海。
画面翻涌，他看到一条条由规则构成的“判断语句”。
——如果实验偏离预设轨道，则执行重置。
——如果偏离产生可用结果，则保留并加大观察。
——若观察体具备自我修正能力，则允许在更高层次重启。
三条指令，互相缠绕着，所有的焦点都落在了一个变量上——“你是否值得保留”。
这三条指令，是互相冲突的。
因此，源级意志在他这一点上，迟迟没有做出最终判决。
“所以现在，它一边想抹掉你，一边又在犹豫要不要看看你还能做什么。”
系统的声音飞快，“这就是 bug！”
顾青云瞳孔骤缩。
“也就是说，我是一个……它自己也拿不准的异常值？”
“是。”
系统干脆地给出结论，“而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借着这段‘不确定’，反向进入它的判断链条里。”
“如果你能在那里面把 bug 修成‘必须保留你’，乃至于——”
系统的声音停顿了一瞬。
“乃至于让它自己把整个规则重写一遍，那么你就赢了。”
“如果我失败呢？”
顾青云咬牙问。
高空，那只规则之手重新开始下压。
周围一切都在迅速失去颜色，只剩那只手的灰白光辉。
“那它就会顺着你和系统之间的链接，一路反向追踪，直接吞掉你和我。”
系统的语气难得带上了一丝苦笑，“你、我、还有你用 debug 理论重写过的一切，全都会被当成‘污染数据’一并清除。”
顾青云沉默。
短短数息，他的脑海里掠过了太多画面。
慕容霜站在血光中，咬牙撑起屏障，为他挡下无数致命攻击的背影。
药灵儿抱着一堆丹炉，熬得满眼血丝，却还在笑着说“哥，我们还能再多撑一会儿”的模样。
柳依依、诸多反抗军、那些在神界底层挣扎活着的人们……
以及——他自己一路走来的所有决断。
如果只是为了自己，他或许还能赌一把逃跑。
但如果他逃了。
那这片本就被当做实验场的世界，只会在创世神意志的一念下，被当成失败案例丢进垃圾桶。
“被当成样本，被当成错误数据，被人按下删除键……”
顾青云低声笑了一下，嘴角全是血。
“我到底是程序员，还是程序？”
系统安静了半息。
“从你开始写 debug 理论那天起，你就注定是写代码的那一个。”
“那行。”
顾青云抬起头。
压在他头顶的规则之手，已近在咫尺，那种要被彻底抹去的恐惧，几乎要把他的神魂都冻裂。
可他的眼睛里，却慢慢燃起了一种近乎偏执的光。
“既然你把整个世界当实验。”
“那这一次，就让你当一回被 debug 的对象。”
他深吸一口气，拼尽全身力气，抬起了一根手指。
哪怕只是这么一个细小的动作，也让锁在身上的无形链条疯狂收紧，骨头一节节发出崩裂声。
可是——
那一指，还是慢慢指向了皇城之巅，指向那具被创世神意志附体的神帝身躯。
“系统。”
他在心里沉声道，“打开所有权限，把你能看到的那段 bug 完整映射给我。”
“你要干什么？”
“我要沿着那段错误的判断链条，反向爬上去。”
顾青云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既然对我是‘不确定’，那我就自己去把它改成‘必须保留’，甚至——”
他嘴角一勾，露出一抹近乎疯狂的笑意。
“改成：由我来决定它的存在。”
系统沉默了片刻。
随后，它的声音前所未有地郑重：
“确认：启动高危操作——反向 debug 源级意志。”
“风险评估：执行者存在性被抹除概率，九成以上。”
“请再次确认。”
顾青云盯着那只即将落下的规则巨手。
“要么被动挨砍一百次，要么主动砍回去一次。”
“你说，我会选哪个？”
系统似乎也被他的这句话点燃了某种东西。
“确认。”
“正在锁定 bug 节点……”
“正在构建反向链接通道……”
轰——
顾青云体内的创世神通再次运转起来。
但这一次，那些复杂的符文与规则线条，不再只是向外释放力量，而是朝着某个看不见的方向汇聚。
他眉心光芒大盛，一条细小到几乎看不见的光线，从他的神魂深处，悄然连到了高空那只规则之手的某一处细微缝隙。
那条缝隙，就是系统所说的 bug 节点。
“找到了。”
系统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炸开。
“就是这里！”
“准备跳跃。”
顾青云深吸了一口气。
眼前的战场在快速模糊。
神帝——不，创世神意志附体的那具躯壳，冷冷俯视着他，那双灰白的眼睛里，仍然只有冷冰冰的计算。
规则之手轰然落下。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没有人知道，那看似被彻底镇压住的青年，在这绝境中做出了怎样的决定。
只有顾青云自己，清晰地感受到——
在那一瞬间，他的意识顺着那条细小的光线，猛然朝着一个无比浩瀚、无比冰冷的方向跃去。
那是创世神意志的深处。
也是所有规则的源头之一。
而外界。
那只规则之手，已经实实在在地拍到了他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