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码头抓回来的佟三爷佟固，在暗牢里没撑过两个时辰就全招了。消息传到永和宫时，蔓萝正带着孩子们在院子里踢毽子，康熙大步走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冷笑，顺手接住飞过来的毽子，对蔓萝道：“走，陪朕去听听，看看这出戏还能唱出什么花样。”
蔓萝把毽子交给瑾瑜，拍拍手跟上他：“佟三招了？”
“招得干干净净。”康熙牵过她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银子是他出的，人是他找的，连那封假信找谁模仿的笔迹都交代了。”
“那幕后指使也说了？”蔓萝追问。
康熙脚步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说了，你绝对猜不到是谁。”
乾清宫偏殿里，负责审讯的赵昌躬身禀报：“皇上，佟固交代，是瑞王府上的二管家找上的他。”
“瑞王府？”康熙眯起眼睛，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朕的这位皇叔，在府里静养了这么多年，看来是静极思动了？”
蔓萝心里也是一惊，这位瑞亲王是康熙的叔父，早年因罪被先帝爷圈禁在府中，虽保留了亲王爵位，但早已远离权力中心多年，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样的能量和心思！
赵昌低声道：“据佟固说，那二管家承诺，只要此事能成，将来必保佟佳一族东山再起，还说宫里自有贵人接应。”
“贵人？”康熙轻笑一声，“这宫里，除了朕，还有哪个贵人敢接这种买卖？”他看向蔓萝，“你说是吧？”
蔓萝没接话，只是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她知道，康熙心里门儿清，这贵人八成指的是与瑞亲王有所勾结的八阿哥胤禩，只是现在证据链还没完全指向胤禩，他暂时不提。
“瑞王府，”康熙沉吟片刻，忽然问赵昌，“朕记得，宗人府年前报过，瑞王府的用度，是不是屡次超支？”
赵昌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当时皇上念在亲王年迈体弱，特许他酌情增添。”
“是朕太顾念亲情了。”康熙冷冷道，“传旨，即日起，瑞王府一应用度按贝勒例裁减，府中护卫全部撤换，由步军统领衙门派人接管，就说朕体恤皇叔年高，让他务必安心静养，免受外人打扰。”
这是明晃晃的警告、削权和监控了，蔓萝心想，康熙这是打草惊蛇，逼对方有所动作。
果然，这道旨意下达不到三天，暗卫就截获了一封从瑞亲王府送往八阿哥府的信，信上用词隐晦，但核心意思很清楚，事情败露，切断联系，早做打算。
“瞧瞧，朕这位好皇叔，这是急着撇清关系呢。”康熙把截获的信递给蔓萝看，语气嘲讽。
蔓萝扫了一眼，摇摇头：“八阿哥想必不会承认。”
“他当然不会承认。”康熙把信纸随手丢在桌上，“不过没关系，朕本来也没指望靠这个动他，先把瑞亲王这根老钉子拔了，剩下的慢慢来。”
他说着，伸手把蔓萝揽到身边，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这几日闷坏了吧？等处置了这桩事，朕带你出宫走走。”
“皇上不生气？”蔓萝靠在他怀里，轻声问，被自己的亲叔叔和儿子联手算计，换做谁都不会好受。
“生气？”康熙低笑一声，“朕要是为这种事儿生气，早气死了，他们越是跳得欢，朕越清楚该收拾谁。”他捏捏蔓萝的脸，“再说了，有你在身边，朕看什么都顺眼。”
蔓萝被他逗笑了，正要说话，外头梁九功来报：“皇上，瑞亲王递了牌子，说想来给皇上请安。”
康熙和蔓萝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来了两个字。
“传。”康熙坐直身子，恢复了帝王的威严，“朕正好想见见这位皇叔。”
瑞亲王走进来时，蔓萝隔着珠帘打量他，年过六旬的亲王身形干瘦，脚步有些蹒跚，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恭顺与疲惫，一进来就利落地跪下：“老臣给皇上请安。”
“皇叔请起。”康熙语气平淡，“今日怎么有空进宫来看朕？”
瑞亲王在太监的搀扶下颤巍巍站起身，赔着笑道：“老臣听闻近日朝中有些关于皇贵妃娘娘的风言风语，心中着实不安，娘娘贤德，侍奉皇上、抚育皇子公主尽心尽力，定是有人恶意构陷！老臣愿以残年担保娘娘清白！”
这话说得漂亮，既表了忠心，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刻意强调了年老体弱，康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皇叔久不在朝，消息倒是灵通。”
瑞亲王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咳嗽了两声才道：“老臣，老臣也是听府里下人嚼舌根，心中愤慨不已，这才冒昧进宫，想在皇上面前为娘娘说句公道话。”
“皇叔有心了。”康熙打断他，语气听不出喜怒，“不过此事朕已查清，是佟佳余孽勾结朝中一二宵小所为，朕已命人严查，无论牵扯到谁，绝不姑息。”
瑞亲王拿着手帕擦汗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连声应和：“皇上圣明！皇上圣明！”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关怀话，这位老亲王才躬身退下，背影看上去更佝偻了几分。
等他走了，蔓萝从珠帘后走出来，蹙眉道：“他这是来试探口风，顺便撇清关系的？”
“不止。”康熙冷眼看着瑞亲王消失的方向，“他是想来示弱，让朕看他年老体衰，不忍重责，可惜，”他转头看蔓萝，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朕的这位皇叔，忘了朕最恨的就是被人当傻子糊弄。”
三日后，暗卫在瑞亲王府的书房暗格里，找到了他与佟固往来的密信原件，以及几封与八阿哥府来往的更早的书信，虽然信中依旧没有明说阴谋，但频繁的往来和隐晦的用词，已经足够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尘埃落定了。”康熙看着摆在面前的密信，对蔓萝道，“这下，朕可以名正言顺地清一清这皇室里的蛀虫了。”
蔓萝看着他冷峻的侧脸，轻声道：“皇上打算怎么做？”
康熙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紫禁城层层叠叠的宫墙，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朕给过他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