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儿姐姐！”
云月漓凄厉的哭喊声划破了听竹苑的夜空。石玲一把扶住软倒的林焰儿，巨大的手掌却止不住地颤抖。那支黑色箭矢如同毒蛇的獠牙，死死咬在林焰儿左肩，乌黑的毒素如同活物般，沿着血管迅速蔓延，所过之处，肌肤失去血色，泛起令人心悸的青黑。
林焰儿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嘴唇发紫，身体因剧痛而痉挛，但她强忍着没有昏厥，右手死死抓住云月漓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别……别管我……快……走……”
“不！我不走！”云月漓泪水决堤，她看着焰儿姐姐迅速衰败的气息，感受着那毒素中蕴含的、与蚀月同源却更加阴毒精纯的黑暗力量，巨大的恐惧和心痛几乎将她淹没。她不能失去焰儿姐姐！绝对不能！
“月漓妹子！怎么办？！”石玲急得双目赤红，如同困兽。
怎么办？怎么办？！
云月漓脑中一片混乱。普通的治疗术对这种黑暗毒素根本无效！皇宫御医？来不及！而且动静太大！
唯一的希望……只有她的力量！她的月华之力，是这些黑暗力量的克星！
可是……净化生命之源、净化妖人，与从一个人体内驱除如此迅猛精纯的剧毒，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她从未尝试过，更没有把握！一个控制不好，净化之力可能连焰儿姐姐本身的生命力也一并抹除！
看着林焰儿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和逐渐涣散的眼神，云月漓猛地一咬牙。
没有时间犹豫了！
“石玲姐姐，护法！任何人靠近，格杀勿论！”云月漓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她将林焰儿平放在地上，自己跪坐在她身边，双手紧紧握住那支冰冷的箭矢。
“焰儿姐姐……撑住……我一定会救你……”
她闭上双眼，强行压下所有的恐惧与杂念，将全部心神沉入胸前的月光石，沟通着体内最本源的月华之力。这一次，她需要的不是狂暴的净化领域，而是极致的精准与控制。
柔和的银光自她掌心浮现，如同最纤细的丝线，小心翼翼地缠绕上黑色的箭矢，然后，如同水银泻地般，顺着箭杆，向着林焰儿肩头的伤口渗透进去。
“呃啊——！”
林焰儿身体猛地一弓，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月华之力与黑暗毒素在她体内展开了激烈的交锋！那毒素极其顽固狡猾，如同附骨之疽，死死缠绕着她的经脉与血肉，甚至试图侵蚀她的灵魂。
云月漓的额头瞬间沁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她能“看”到那毒素的每一分挣扎与反扑，感受到焰儿姐姐承受的巨大痛苦。她的眼泪流淌得更凶，但输送月华之力的双手却稳如磐石，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高度集中，引导着银色的光流，一丝一丝地剥离、消融那些黑色的毒质。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而煎熬的过程。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石玲手持巨斧，如同一尊门神守在门口，听着里面传来的痛苦闷哼和云月漓压抑的哭泣，心如刀绞，却不敢有丝毫分神。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透入一丝熹微的晨光。
终于，当最后一缕顽固的黑色毒素在纯净的月华下发出无声的尖啸，彻底湮灭时，林焰儿肩头的伤口停止了恶化，乌黑色渐渐褪去，虽然依旧血肉模糊，但至少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她紧蹙的眉头微微松开，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但呼吸已然平稳下来。
云月漓身体一软，几乎虚脱倒地，全靠双手撑住地面才勉强稳住。她过度消耗了精神力和月华之力，此刻眼前阵阵发黑，但她看着焰儿姐姐终于脱离生命危险，脸上露出了一个疲惫却释然的笑容，混合着未干的泪痕，显得格外脆弱又坚强。
天色大亮，林府却笼罩在一片异样的气氛中。藏书楼被擅闯，二爷三爷受伤（与林焰儿交手所致），大小姐遇袭中毒……一系列事件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激起了千层浪。
林啸天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对外只宣称府内进了毛贼，正在搜查。他亲自来到听竹苑，看到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林焰儿，以及明显脱力的云月漓，眼神复杂无比。
“父亲，是二叔三叔他们……”林焰儿醒来后，虚弱地将昨夜之事简要说了一遍，隐去了《蚀月纪年》的具体内容，只说是找到了关键线索。
林啸天脸色铁青，沉默良久，才沉声道：“他们昨夜便已带着心腹，‘称病’离府了……看来是知道事情败露，提前逃了。”他看向云月漓，目光中带着一丝感激与更深重的忧虑，“云姑娘，多谢你救了焰儿。但经此一事，帝都……林家，都已非安全之地。”
他叹了口气：“啸海啸云逃离，意味着他们很可能投向了那股暗处的势力。你们的身份和拥有的线索，恐怕已经暴露。陛下那边……想必也瞒不住了。”
就在这时，福伯匆匆进来，在林啸天耳边低语了几句。
林啸天脸色微变，对云月漓三人道：“皇宫来人了，是陛下的贴身内侍，指名要见‘云姑娘’。”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是福是祸？
云月漓刚刚经历了一场精神与力量的双重透支，此刻听到皇帝召见，小脸更是血色尽失。林焰儿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林啸天按住。
“是祸躲不过。”林啸天眼神锐利，“但未必不是机会。陛下既然光明正大地派人来‘请’，而非暗中捉拿，说明他至少表面上还想维持体面，或许……也有合作的意向。关键在于，我们如何应对。”
他看向云月漓：“云姑娘，你必须亲自去一趟。焰儿需要静养，不能同行。记住，在帝王面前，不卑不亢，适度展现你的价值，但绝不可完全交底。你的力量，是筹码，也是护身符。”
云月漓看着虚弱的林焰儿，又看了看手中那本已然认主的《蚀月纪年》残本和那些染血的残页，用力擦去脸上的泪痕。
她不能再一味地害怕和依赖了。焰儿姐姐为了她险些丧命，寻找封印、对抗蚀月的责任落在她的肩上，她必须站出来。
“我去。”她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茧而出的坚定。
皇宫，紫宸殿偏殿。
天煌帝君龙靖渊并未在庄严肃穆的正殿接见云月漓，而是选择了一处更为私密的场所。他穿着常服，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玉如意，看似随意，但那不经意间扫过来的目光，却带着洞察一切的深邃与压迫。
云月漓按照林焰儿临时教导的礼仪，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垂首站在下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落在自己身上的、审视的目光。
“平身吧。”龙靖渊的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抬起头来，让朕看看，搅动了朕这帝都风云的‘云姑娘’，究竟是何等模样。”
云月漓依言抬头，露出一张苍白却难掩灵秀的小脸，眼睛因为哭泣和疲惫还有些红肿，但眼神清澈，带着一丝紧张，却并无谄媚与畏惧。
龙靖渊打量了她片刻，忽然笑了笑：“果然灵气逼人，难怪林家那丫头如此护着你，连朕的暗卫回报，都对你赞誉有加，尤其是……那一手净化邪毒的本事。”
他话锋一转，直接切入主题：“听闻你们在寻找对付‘蚀月’之法？甚至为此夜探林家藏书楼，找到了些东西？”
云月漓心中一惊，皇帝的消息果然灵通！她深吸一口气，按照与林啸天商议好的说辞，谨慎应答：“回陛下，蚀月之患，关乎天下苍生，民女……确实在寻找应对之策。林家藏书楼中，也只找到一些指向北境的上古残破记载，具体为何，尚需验证。”
她没有否认寻找，也没有完全承认找到了关键，更隐去了《蚀月纪年》和定星盘的存在。
龙靖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并没有追问细节，而是淡淡道：“北境……永夜冻土，幽冥之眼……看来传言非虚。蚀月之力日益猖獗，边境已有多处村落遭袭，朕，很忧心。”
他站起身，走到云月漓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云月漓，朕不管你是否是传言中的‘神女’，朕只问你，你可愿为朕，为这天下苍生，前往北境，查明蚀月真相，若能加固封印，朕，许你一世荣华，林家，亦可得享殊荣。”
这是招揽，也是试探，更带着不容拒绝的帝王威仪。
云月漓迎着他的目光，心脏狂跳，但想到焰儿姐姐的伤，想到沿途所见被侵蚀的惨状，想到那几页残卷上“万物归墟”的警示，她缓缓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陛下，”她声音清晰地说道，“民女愿往北境，并非为了荣华富贵，只是为了……阻止蚀月，守护那些我不想失去的人和朋友。此事，与林家无关，纯属民女个人意愿。”
她拒绝了皇帝的“恩赐”，划清了个人的立场。
龙靖渊的目光骤然锐利了几分，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片刻之后，他却忽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好！有个性！既然如此，朕便准你前往北境。朕会给你一份通关文书，并派一队精锐护卫……”
“不必了，陛下。”云月漓再次打断了他，在帝王微蹙的眉头下，解释道，“人多目标大，反而容易引起暗处势力的注意。民女与石玲姐姐同行即可，我们会低调行事。”
她不想再被任何人“保护”或者“监视”，哪怕对方是帝王。
龙靖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终摆了摆手：“准奏。朕期待你的好消息。去吧。”
离开紫宸殿，走出那重重宫门，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云月漓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种脱离虎口的虚脱感。与帝王交锋，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尖。
她握紧了袖中的《蚀月纪年》残本和那些染血的残页。
北境……幽冥之眼……
这条路，再难，也要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