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正烈的时候，队里分配了脱粒的活儿，男女老少都得上场。苏念刚把一捆麦子抱到脱粒机旁，就听见身后传来“哎哟”一声——夏天端着的水盆没端稳，半盆带着麦芒的脏水全泼在了苏念的裤腿上。
“对不起啊苏念，我不是故意的。”夏天捂着嘴，眼里却没什么歉意，反而瞟了眼不远处的林墨。他今天难得出来透气，正坐在树荫下翻书，闻言抬了下头，目光落在苏念湿漉漉的裤腿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
苏念低头看了看，裤料吸了水，沉甸甸地贴在腿上，麦芒扎得皮肤发痒。她没跟夏天计较，只淡淡说了句“没事”，转身想去河边洗一洗。
“这怎么行？”夏天却拦了她，声音陡然拔高，“脏水泼了一身，沾了晦气，怕是要影响大家脱粒的干劲呢！要不你先回知青点换条裤子？”
这话里的刁难再明显不过。谁都知道，知青点离晒谷场有二里地，这一来一回，少说也得耽误半个时辰的工分。几个跟夏天交好的女知青也跟着起哄：“就是，别在这儿碍事儿了。”
苏念刚要开口，就见林墨合上书，拄着拐杖慢慢走了过来。他没看李红，只对苏念说：“我屋里有块新的擦汗布，你先拿去擦擦。”
“不用麻烦……我去河边洗洗就好了！”
“拿着。”他不由分说把布塞给她，又转向夏天，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冷意，“脱粒机旁地面滑，夏天同志还是专心干活吧，免得再‘不小心’伤了人。”
夏天的脸腾地红了，想说什么，对上林墨疏离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周围的议论声也停了，谁都看得出，林墨这是在护着苏念。
苏念握着那块带着淡淡肥皂味的粗布，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她没去河边，就着旁边的水龙头简单冲了冲，又用布擦了擦，转身继续抱麦子，动作比刚才更麻利了些。
傍晚收工时，苏念发现自己的镰刀不见了。四处找了一圈，最后在草垛缝里看到了——刀刃上被故意缠了好几圈铁丝，还沾着泥。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她正费力地解铁丝，手被铁丝划伤，流血了，林墨走了过来，递过一把小刀：“用这个，手都流血了。”
苏念接过来，很快把铁丝割开了。“谢谢。”
“她们就是闲的。”林墨看着她手上被铁丝划的伤口，低声道，“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苏念笑了笑，把镰刀收好，“比起这个，我更担心你的脚好的怎么样了？”
林墨愣了下，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起这个，眼底的冷意淡了些，点了点头：“估计还要养一段时间，不过好了不少。”
“晚上我给做点面条？”
“……好。”
两人并肩往回走，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夏天站在晒谷场尽头，看着他们的背影，把手里的镰刀攥得咯吱响。
其实苏念都懂，夏天的刁难，不过是少女心思没处安放的别扭。但她不在乎这些，她在意的是，那个总低着头看书的少年，今天主动为她说话时，眼里的光比书页上的字还要亮。
而林墨走在旁边，闻着苏念身上淡淡的麦香，忽然觉得，这漫长的等待高考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