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光还未大亮,上工的钟声就比往日更急促、更响亮地回荡在柳岔村上空。
村民们心里都揣着好奇,不知道队长这么早召集全员又要宣布什么大事,但隐约都感觉和昨天知青点传来的那个“省报”消息有关。
打谷场上,黑压压地站满了人,连腿脚不便的老人都被家人搀扶着来了,孩子们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气氛不同寻常。
“老少爷们儿!静一静!今天不开工,先宣布个天大的喜事!”
大队长站在碾盘上,红光满面,用力清了清嗓子,压下场下的嘈杂。
他声音洪亮,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咱们柳岔村!上省里的报纸了!就登在《黑省日报》上!”
“哗——”
场下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议论声此起彼伏。
上省报?
这对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来说,简直是梦里都不敢想的事!
“下面!”
队长大手一挥,指向站在一旁的顾安东,
“就让咱们的顾知青,给大家伙儿念念这报纸!都好好听听!”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顾安东身上。顾安东深吸一口气,攥着那张已然有些汗湿的报纸,一步步走到碾盘上。
看着台下那一张张熟悉的、布满风霜却又充满期盼的脸庞,他忽然有些紧张,心跳如擂鼓。
他定了定神,展开报纸,目光落在那些熟悉的铅字上,运足了气,用清晰而沉稳的声音,开始朗读:
“铁牛唤醒沉睡地,汗水浇灌希望田——记柳岔村大队一次成功的垦荒实践……”
他的声音在清晨寒冷的空气中传播开去。
当他念到“知青顾安东同志积极联系县农机站”时,台下响起一阵善意的低笑和议论;
当他描述拖拉机犁地的场景时,许多亲身参与过的汉子都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胸膛;
当他读到“社员们站在耙子上,精准撒播希望的种子”时,人群中的铁蛋猛地跳了起来,挥舞着小胳膊,激动得脸都红了,大声嚷嚷:
“是我!画上那个撒种的就是我!爹!娘!我也上报纸了!”
周围的小伙伴们顿时投来羡慕无比的目光,铁蛋得意地昂起了头,仿佛成了全村最靓的仔。
他爹娘在旁边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摸着孩子的头。
顾安东继续念着,声音越来越自信,越来越有力量。他念出了文章中对柳岔村干群同心、勇于创新的赞扬,也念出了对知识青年与农村实践结合的肯定。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火种,点燃了村民们眼中的光彩和自豪。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日复一日的劳作,并不仅仅是为了糊口,还可以被书写,被铭记,被赋予如此光荣的意义。
文章念完,打谷场上出现了片刻的寂静,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王婶撩起围裙擦着眼角,几个老庄稼把式激动地抽着旱烟,连连点头。
顾安东趁热打铁,双手捧着那张承载着无限荣光的报纸,郑重地递到大队长面前:
“队长叔,这报纸是咱们柳岔村共同的荣誉,理应由队里保管!就放在大队部,让所有乡亲们都能看到!”
这一举动,再次赢得了满堂彩。
大队长激动地接过报纸,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连连拍着顾安东的肩膀:
“好!好啊!顾知青,有觉悟!有思想!咱们柳岔村,感谢你!”
这场别开生面的“读报会”在经久不息的兴奋议论中结束了。
人群渐渐散去,但那份激荡的情绪却久久不散。
顾安东没有沉浸在这份荣耀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找到大队长,提出了新的请求:“队长叔,我想开个介绍信,去一趟县里。”
“去县里?干啥?”
“我想去县图书馆看看,找点农业技术方面的书,看看能不能再学点新东西,用到咱们的生产上。”
顾安东解释道,同时拿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包裹,“另外,也想把咱们这儿的板栗、蘑菇这些特产,给家里寄点回去,让他们也尝尝,放心。”
大队长现在看顾安东是哪哪都顺眼,二话没说,爽快地给他开了介绍信,还特意嘱咐:
“去吧!多看看,多学学!咱们村往后,还得靠你们年轻人多动脑筋!”
顾安东揣好介绍信,背上装着板栗、干蘑菇的包裹,踏上了去往县城的土路。阳光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