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深处,时间失去了意义,唯有无处不在的阴冷和绝望在缓慢流淌。
霍昭静坐于霉烂的稻草上,闭目调息,仿佛置身于自家静室,而非这随时可能丧命的囚笼。
镣铐的冰冷和沉重,并未能侵蚀他内心的坚毅。
白日里,那几名刑吏又来“探视”过一次,言语间的威胁更甚,甚至带来了几样散发着血腥气的刑具,在他面前展示,试图摧垮他的意志。
霍昭始终一言不发,只用一种近乎怜悯的冷漠目光看着他们,那目光仿佛在说:尔等不过冢中枯骨,何足道哉。
这种无声的蔑视,比任何反抗都更让行刑者感到挫败和隐隐的不安。
他们最终再次悻悻而去,留下几句狠话,却终究没敢真的动手。
霍昭知道,这并非他们心慈手软,而是背后的指使者还在权衡,或者,皇帝的态度依旧暧昧,让他们不敢轻易对一位功勋卓着的侯爷、一位名义上的大司马骠骑将军动用大刑。
但这暂时的安全,如同风中残烛。
他必须尽快将指令传递出去。
夜深人静,只有远处牢房偶尔传来的呜咽和狱卒巡逻时靴子踏过石板的空洞回响。
霍昭缓缓睁开眼,眸光在黑暗中清亮如星。
他移动了一下身体,带着镣铐,发出轻微的“哗啦”声,掩盖了另一个更细微的动作。
他蜷起右手食指,指关节抵在身下那块略显松动的石板上。
这不是随意选择的位置,而是根据记忆中暗卫提供的天牢结构图,推测出的几个可能的“传音点”之一。
这些点位,通常位于牢房结构的薄弱处,或者是通风孔道的附近,声音能以某种独特的方式,传递到特定的监听位置。
他开始敲击。
“叩…叩叩…叩…”
“叩叩…叩…叩叩…”
节奏时缓时急,时重时轻。
这不是摩斯电码那种标准化的东西,而是他与最核心的几名暗卫首领之间约定的、更为复杂多变的一套暗语系统。
每一个节拍的变化,都代表着不同的含义。
他在传递信息:“我安,未用刑。”
“构陷者,李亢及背后主和派,勾结乌维。”
“证据为伪,信纸、印鉴、金令皆有破绽,需详查来源。”
“阿月已藏匿,务必确保其安全,为第一要务。”
“尔等暂勿妄动,勿劫狱,勿与官方冲突,以免落人口实。”
“重点:查栽赃仆从下落,寻其与李亢或匈奴使者联系证据;搜集乌维使者近期在长安活动踪迹;联络大将军卫稚,呈报实情,但需谨慎,勿使其过早卷入。”
每一次敲击,都凝聚着他强大的精神力和对局势的精准判断。
他知道,阿月一旦脱险,必然会设法联系暗卫和风鹰部。
以她的性格,绝不会坐视自己被困。
他必须阻止可能出现的、因救他心切而导致的鲁莽行动。
此刻,任何激烈的对抗,都会让幕后黑手有机可乘,甚至可能危及阿月的安全。
“保全力量,搜集反证,静待时机。”这是他用暗语反复强调的核心指令。
他相信,只要暗卫和风鹰部能接到指令,就能从一盘可能因主君被捕而陷入混乱的散沙,重新凝聚成一股在暗处高效运转的力量。
他们也必然有办法,将他的情况和指令,传递给可能正在外界焦急奔走的阿月。
敲击持续了约一炷香的时间,确保关键信息都已传递出去。
完成后,霍昭缓缓收回手指,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看似简单的动作,在重伤未愈(若有)且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极其耗费心力。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微微喘息。
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暗卫的行动,等待朝堂的风向,等待……那个他全心信任的少女,能够平安,并且理解他的苦心,不要贸然行事。
黑暗中,他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阿月,他的小狼女,如今,或许真的要独自面对这长安最深的黑暗了。他相信,她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