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谷漫画工作室步入正轨的那个深秋，爱情公寓迎来了一位久违的客人。
那天是周四下午，阴天，风里带着凉意。
乔卫东刚从外面回来，在公寓楼下看见一辆出租车停下。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米色风衣、拖着行李箱的纤细身影走下来。
是秦羽墨。
她和一年前离开时变化很大。那时候的她，妆容精致，笑容明媚，整个人像颗发光的珍珠。
而现在，她素着一张脸，脸色有些苍白，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青黑，长发随意扎在脑后，几缕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颊上。
她抬头看了看公寓楼，眼神复杂——有怀念，有疲惫，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伤痛。
“羽墨？”乔卫东走过去。
羽墨转过头，看见他，愣了愣，随即挤出一个微笑：“乔老师？好久不见。”
声音有点哑。
“回来住？”乔卫东接过她的行李箱。
“嗯……打扰一阵子。”羽墨低着头，“之前租的房子到期了，暂时没找到合适的……”
她说得很轻，但乔卫东听出了言外之意——不是找不到合适的，是不想找。她想回到这个曾经温暖的地方，舔舐伤口。
电梯里，两人都没说话。羽墨看着楼层数字跳动，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风衣的腰带。
到了六楼，刚出电梯，就撞见美嘉牵着万元准备下楼。万元看见羽墨，兴奋地“汪”了一声，摇着尾巴扑过来。
“羽墨姐？！”美嘉眼睛瞪大，“你回来啦！”
这一声把其他人都叫出来了。一菲从3601探出头，关谷和悠悠从3602出来，连张伟都从3601的卫生间里跑出来——他最近经常来蹭饭。
“羽墨！”悠悠冲过来抱住她，“想死你了！”
羽墨被大家围着，眼眶红了。她挨个拥抱，声音哽咽：“我也想你们……”
一菲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状态不对，但没多问，只是接过行李箱：“回来就好。房间还给你留着呢，东西都没动。”
羽墨的房间在3601，和一菲、曾小贤一起。她推开门，房间里很干净，床单是新换的，窗台上还摆着盆绿萝——那是她以前养的，一菲帮她照顾得很好。
“谢谢一菲姐……”羽墨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哭什么，回家有什么好哭的。”一菲拍拍她的背，“先收拾收拾，晚上给你接风。”
那晚的接风宴很热闹。大家刻意避开敏感话题，只说公寓这一年发生的事——子乔开公司了，美嘉养狗了，关谷有工作室了，张伟当主任了，宛瑜开画廊了，悠悠拍戏了……
羽墨安静地听着，偶尔微笑，但眼神始终有些飘忽。
饭后，大家陆续散去。羽墨帮着收拾完厨房，站在阳台吹风。秋天的夜风已经有些刺骨，但她似乎感觉不到冷。
乔卫东走出来，递给她一杯热牛奶。
“谢谢。”羽墨接过，手指贴着温热的杯子。
“这次回来，打算住多久？”
羽墨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不知道……可能……不走了吧。”
她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在外面这一年，挺累的。”
乔卫东没追问。他知道，伤口需要时间才能袒露。
……
羽墨回来后，公寓的生活似乎回到了某种轨道。她每天早起，做早餐，打扫房间，去超市买菜，给大家做饭。她变得异常勤快，像是要用忙碌填满所有时间。
但大家都看得出来，她在勉强自己。她的笑容很浅，眼神经常失焦，夜里有时能听见她房间传来压抑的哭声。
一周后的周末下午，公寓里只有羽墨和乔卫东。其他人都出去了——子乔办活动，美嘉帮忙，一菲去学校，关谷在工作室，悠悠去宣传新剧，宛瑜在画廊，张伟加班。
羽墨在客厅擦地板，擦得很用力，额头上沁出汗珠。乔卫东从书房出来，看见她跪在地上，肩膀微微颤抖。
“羽墨。”他叫她。
羽墨没抬头，继续擦。
“羽墨。”乔卫东走过去，按住她的手，“够了。”
羽墨的手停住。她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
乔卫东拉她起来，让她坐在沙发上，递过纸巾。羽墨捂住脸，终于哭出声来。
哭了很久，她才断断续续地说出这一年的经历。
她离开公寓后，去了另一个城市，进了一家外企。工作不错，还认识了一个男人——叫李泽，三十八岁，离异，自己开公司，成熟稳重，对她很好。
“他说他前妻背叛了他，说他很久没遇到像我这么单纯善良的女孩。”羽墨声音发抖，“我信了……我真的信了……”
他们交往了半年。李泽对她无微不至，送礼物，接下班，见朋友，甚至说过想结婚。羽墨以为这次终于遇到了对的人。
直到三个月前，她在商场看见李泽搂着另一个年轻女孩，举止亲密。她上去质问，李泽居然很平静：“羽墨，我们都是成年人，别太天真。我对你好，你也享受了，不是吗？”
原来他有妻子，根本没离婚。那个“前妻背叛”的故事是编的，他同时在和好几个女人交往，用同样的套路。
“最可笑的是……”羽墨笑得凄凉，“他那些朋友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他们看我就像看傻子……”
她报警，但李泽早就做好了准备——所有转账记录都写着“借款”，所有礼物都没留证据。警察说证据不足，立不了案。她去他公司闹，他叫保安把她赶出来，还反告她诽谤。
“我没工作，没住处，积蓄都花在和他交往上了……”羽墨抱住自己，“最后是以前的同事看不过去，借我钱买票回来……我像个逃兵，逃回来了……”
她说完了，蜷缩在沙发里，像个被撕碎又勉强拼起来的娃娃。
乔卫东安静地听完。他没有安慰，没有同情，只是问：“你想怎么处理？”
羽墨茫然地抬头：“处理？还能怎么处理……我斗不过他……他有律师，有背景……我只是个普通人……”
“你确实斗不过他。”乔卫东说，“但有人可以。”
羽墨愣住。
乔卫东拿出手机，拨了个号：“郑律师，有个案子，涉及情感诈骗和名誉损害。当事人现在在我这儿，资料我稍后发你。”
他又拨了另一个号：“王总监，查一下‘泽润贸易’的李泽。对，就是那个做进出口的。我要他公司所有的税务和海关记录。”
两个电话打完，他看向羽墨：“你需要做三件事：第一，把你们交往期间的所有记录整理出来——聊天记录、照片、消费记录，任何能证明你们关系的东西。第二，联系其他可能被他骗过的女性。第三，准备打官司。”
羽墨张着嘴，半天才说：“乔老师……这……这会不会太麻烦您……”
“不麻烦。”乔卫东说，“而且不只是为了你。”
他顿了顿，声音沉下来：“这种男人，骗的不止你一个。你今天放过他，明天就有其他女孩受害。所以，不是为了报复，是为了不让他继续害人。”
这话点燃了羽墨眼里熄灭的光。她坐直身体，擦干眼泪：“我……我该怎么做？”
“先从整理证据开始。”乔卫东说，“我让郑律师来帮你。她是专业的，知道什么证据有用。”
……
郑琳第二天就来了。她没穿律师袍，而是穿了身便装，看起来亲和许多。她和羽墨在房间里聊了一下午，出来时，手里多了个U盘。
“基本清楚了。”郑琳对乔卫东说，“这个李泽是老手，手段很隐蔽。但他有个弱点——贪。为了避税，他在海关记录上做了手脚。只要查，一定能查出来。”
“那就查。”乔卫东说，“另外，他公司最近的几个大单子，是不是都有问题？”
郑琳笑了：“乔总您消息真灵通。我查了，他那几个所谓的‘大客户’，都是皮包公司，很可能涉及洗钱。”
羽墨在旁边听着，手攥得紧紧的。她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光鲜的李泽，背后这么肮脏。
“那我们……”
“等。”郑琳说，“等证据齐了，一起送出去——税务、海关、经侦，还有那些被他骗过的女性。我们要的不是赔偿，是让他进去。”
羽墨重重点头。
接下来的两周，羽墨像变了个人。她不再躲在家里，而是跟着郑琳到处跑——去税务局提交材料，去海关配合调查，甚至联系上了另外三个被李泽骗过的女性。
那些女孩和羽墨一样，都是在外地工作的普通人，被李泽的温柔陷阱骗得团团转。她们聚在一起，互相倾诉，互相鼓励。
“我们不是傻子。”一个叫小雨的女孩红着眼睛说，“我们只是想要一份真心，这有错吗？”
“没错。”羽墨握住她的手，“错的是利用我们真心的人。”
证据收集得很顺利。李泽公司的问题比想象中还多——偷税漏税、走私、虚假交易，甚至涉及非法集资。经侦介入后，他的公司很快被查封。
李泽终于慌了。他托人找到羽墨，想私了。
见面约在一家咖啡厅。李泽看起来憔悴了很多，但还在强撑：“羽墨，何必闹成这样？我可以补偿你，你要多少钱？”
羽墨看着他，忽然觉得可笑。几个月前，她还会为这个人的一句话心动，现在只剩下恶心。
“我不要钱。”她说，“我要你为做过的事负责。”
“负责？”李泽冷笑，“秦羽墨，你以为你是谁？我告诉你，我认识的人比你想象的多。你再闹，信不信我让你在这个城市待不下去？”
“不信。”
说话的是乔卫东。他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站在羽墨身后。
李泽看见他，脸色变了变：“你是谁？”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乔卫东拉开椅子坐下，“你只需要知道，你惹了不该惹的人。”
他把一叠文件扔在桌上：“这些是举报材料的副本。税务、海关、经侦都已经立案。另外，还有四位女性联合起诉你情感诈骗和名誉损害。李总，你猜猜，这些加起来，能判几年？”
李泽翻看着文件，手开始抖。那些都是他自以为做得很隐蔽的事。
“你……你想怎么样？”
“公开道歉，赔偿所有被你伤害过的女性，然后去自首。”乔卫东说，“这是你唯一的路。”
李泽盯着他，忽然笑了：“乔卫东是吧？我查过你。你不就是有几个钱吗？我告诉你，我在里面也有人。这些事，花点钱就能摆平。”
“那你试试。”乔卫东也笑了，“看是你的钱硬，还是法律硬。”
他站起身，拉着羽墨离开。走到门口，回头说：“对了，忘了告诉你——你公司最大的那个客户，是我朋友的公司。从今天起，所有合作终止。”
李泽瘫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