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们瞅着亚伦那副装聋作哑的模样。
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早藏在帐篷角落的金器,这会儿全翻了出来。
有手镯、有项链,还有埃及法老赐的金杯。
堆在地上,能压垮草席子。
铁匠炉被柴火捅得旺旺的。
火苗子窜得比人高,映得半边天都红了。
金器扔进炉膛,“滋啦”一声就化了。
像块糖似的,软塌塌的。
工匠们光着膀子抡锤子,汗珠子砸在铁板上。
“啪嗒”一声,溅起小火星。
阿扎尔蹲在远处的沙堆上,眯着眼瞅。
总觉得这火光透着股子邪乎味。
不像正经篝火,倒像埃及神庙里的祭火。
怀里的星砂瓶,跟揣了只刚下完蛋的兔子似的。
突突突跳,烫得他直往粗麻布衣角上蹭。
蹭得布料都发皱了。
后半夜,西奈山那边滚过来闷雷。
不是“咔嚓”脆响,是“轰隆隆——”
跟谁在山后头敲大鼓,闷得人胸口发堵。
阿扎尔赶紧摸出星砂瓶,借着月光看。
瓶壁上蒙着层白雾,晃出些影子。
乱糟糟的,像一群蚂蚁围着块糖。
再细看,是些人围着个牛模样的东西磕头。
天上掉下来的雨,红兮兮的,跟血似的。
他心里咯噔一下,后脖颈子直冒凉气。
这场景,太眼熟了。
在埃及底比斯神庙见过一回。
那回献祭的,是三个黑皮肤的奴隶娃子。
最后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他揣着瓶子就往亚伦的帐篷跑。
沙子灌进草鞋,磨得脚底板生疼。
帐篷帘子没系紧,风刮得哗啦啦响。
像有人在里头哭。
亚伦正对着篝火发愣,脸被照得通红。
眼泡子肿得跟桃似的,不知道是哭了还是熬的。
“亚伦!不能再等了!”
阿扎尔掀开帘子钻进去,急得嗓子发紧。
他把瓶子怼到亚伦眼前,瓶壁还在发烫。
“这是埃及的鬼把戏!他们藏着法老的符咒!”
亚伦眼皮子跳了跳,没抬头,也没接瓶子。
“大伙说,摩西在山上待了四十天了。”
他声音发飘,像被风吹着的鸡毛。
“再没个指望,营里真要炸锅了。”
前两天就有人吵着要回埃及,说宁愿当奴隶。
“这不是念想,是催命符!”
阿扎尔急得直跺脚,脚底板在沙地上碾出小坑。
麻得像过了电。
天刚蒙蒙亮,东边刚泛白。
营里就炸了锅,有人扯着嗓子喊。
“成了!金神成了!快来看啊!”
阿扎尔扒开帐篷缝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差点把舌头咬了。
那金牛犊足有半人高,金晃晃的。
晨光一照,亮得人睁不开眼。
四个祭司抬着它,跟抬着块大石头似的。
往营地中央的空地上走。
羊角号“呜哇——呜哇——”响起来。
调子跟送葬似的,听得人心里发毛。
“这是领我们出埃及的神!”
一个胖祭司站在石头上喊,唾沫星子飞老远。
回声在山谷里荡,撞得人耳朵嗡嗡响。
人群跟疯了似的往前涌。
你推我搡,差点把旁边的柴火垛撞倒。
有个穿红裙子的女人,举着束野菊花就往上冲。
是玛莎,前阵子她男人咳得直不起腰。
还是阿扎尔给的草药,才缓过来。
这会儿她眼睛亮得吓人,把花往牛犊蹄子底下塞。
“求金神保我们不挨饿!保我们能到家!”
男人们更疯,脱了上衣光着脊梁就跳舞。
步子跟在埃及学的祭神舞一个样。
扭得像条蛇,看得人眼晕。
火盆里扔了没烧透的香料,黑烟裹着怪味往上冒。
呛得人直咳嗽。
阿扎尔挤进去,想拉玛莎的胳膊。
“玛莎!那是假的!不能信!”
玛莎猛地回头,脸涨得跟猪肝似的。
“你个外乡人懂个屁!”
她一把推开阿扎尔,力气大得吓人。
阿扎尔踉跄着后退,后腰撞在石头上。
“哎哟”一声,疼得他龇牙咧嘴。
半天没缓过劲来。
有人开始杀羊,刀子“噗嗤”捅进羊脖子。
血顺着豁口往下流,往金犊身上泼。
金器遇血,“滋滋”冒白气。
腥臭味混着金属味,直冲鼻子。
阿扎尔怀里的星砂瓶烫得像块烙铁。
差点没拿住,掉地上。
他赶紧掏出来一看,瓶壁上显出行小字。
歪歪扭扭的,像用树枝写的。
“心要是裂了,啥妖魔鬼怪都能钻进来。”
他心里发寒,顺着人群缝往祭司那边瞅。
三个祭司正背着手偷笑,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其中一个瘦高个,抬手擦汗时。
袖口露出半截黄符,上头画着歪歪扭扭的蛇。
跟当年埃及大祭司腰上挂的一模一样。
那会儿他还是个奴隶,远远见过一回。
“都住手!别瞎折腾了!”
阿扎尔扯着嗓子喊,声音都劈了。
跟被砂纸磨过似的。
“这是埃及的邪术!上帝在山上看着呢!”
没人理他,狂欢声跟浪头似的。
“哗”一下就把他的话吞了。
三个光着膀子的汉子冲过来。
胳膊上的肌肉疙瘩跟石头似的。
领头的是个络腮胡,手里攥着块拳头大的石头。
“砸死这个搅局的!别耽误我们求神!”
石头带着风声过来,阿扎尔往旁边一躲。
后脑勺还是被划了一下,热乎的血顺着脖子往下流。
滴在衣襟上,红得刺眼。
他正想再躲,怀里的瓶子“嗖”一下飞出去了。
在半空转了个圈,“嘭”地炸开银光。
一道光墙把他罩在里头,跟个透明的蛋。
石头砸在上面,“啪”地弹回去。
差点砸中络腮胡自己的脑袋。
络腮胡愣了愣,骂了句脏话。
又捡了块更大的石头,往光墙上扔。
阿扎尔盯着光墙外的金牛犊。
那牛眼是两颗红石头,不知道是啥宝石。
这会儿亮得吓人,跟俩血窟窿似的瞪着他。
好像下一秒就要活过来。
狂欢声卡住了。
跟被人掐住脖子似的,戛然而止。
阿扎尔顺着大伙的目光往上看。
西奈山顶的云裂了道口子,笔直笔直的。
不是白的,是紫黑色的,跟块破布似的。
里头裹着电光,“滋滋”响,跟蛇吐信子。
像只眼睛,正往下瞅,瞅得人心里发毛。
“轰隆——”
雷声响得脚下的地都在抖。
沙地里的小石子都跳起来了。
一道闪电劈下来,擦着营地边过去。
“咔嚓”一声,把棵老橄榄树劈成了两半。
黑烟“腾”地冒起来,带着焦糊味。
人群彻底哑了,连哭喊声都没了。
掉根针都能听见。
就剩那金犊还在反光,红兮兮的。
像块刚从血里捞出来的金子。
阿扎尔后背冒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
想起麦基洗德说的话,那老头总爱捻着胡子。
“瓶子能挡刀子挡石头,挡不住人自己作死。”
他瞅着那道云缝,心里直打鼓。
这哪是警告啊。
这分明是老天爷攥紧了拳头,等着打人呢。
有人尖叫一声,嗓子都破了。
“摩西!是摩西回来了!快看山道!”
阿扎尔抬头一看,眯着眼往山道上瞅。
山道上有个黑影,正往这边跑。
步子又急又快,像阵风刮过。
金牛犊的影子在地上晃,被风吹得歪歪扭扭。
看着像在笑,笑得人头皮发麻。
阿扎尔摸了摸后脑勺的伤口,血已经凉了。
结成了硬块,糊在头发上。
他知道,该来的,躲不过。
真正要算账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