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伊甸” 最高通讯室的合金门关上时，发出沉闷的 “咔嗒” 声，像把所有人的呼吸都锁在了里面。张天豪坐在主位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 —— 那里别着枚银质袖扣，是 “父亲” 去年送他的，刻着 “守” 字，现在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却只觉得烫。他抬眼看向全息平台的投影区，灯光还没亮，灰色的光晕里浮着细小的尘埃，像他此刻抓不住的体面。
“首领，通讯线路已接通。” 通讯兵的声音带着颤，手指在控制台按了三下，才把全息投影打开。张天豪赶紧理了理衣领，却不小心扯到了领口的旧伤 —— 那是上次作战时被流弹擦到的，结痂刚掉，现在一扯就疼。他皱了皱眉，把疼意压下去，挺直脊背时，椅面发出轻微的 “吱呀” 声，在寂静的通讯室里格外刺耳。
林振海坐在左侧，手里攥着份折叠的纸质文件 —— 是今早基层递上来的请愿书，上面签满了名字，最后一页还有个小孩歪歪扭扭的画，像棵小树苗。他指尖把文件角捏得发皱，余光扫过站在后面的林薇薇，心里猛地一紧 —— 女儿今天穿了件浅蓝的连衣裙，还是去年他去中立据点换物资时给她买的，当时她笑着说 “爸，这颜色像以前家里的花园”，现在那裙子的褶皱里，都藏着紧张。
林薇薇的手在背后绞着，指甲掐进掌心，却没觉得疼。她口袋里揣着块碎钻胸针，是张天豪定亲时送的，当时他说 “薇薇，以后我给你买更大的”，现在胸针的棱角硌着掌心，像颗扎人的刺。她垂着眼，看着地面的防滑纹 —— 那纹路是她以前跟维修队一起画的，当时还笑说 “这样大家就不会滑倒了”，现在却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正顺着这纹路往下滑，抓不住。
全息投影亮起来时，苏小小的身影清晰地浮在半空。她身后的文职官员推了推眼镜，金属边框反射出冷光。张天豪的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却看见苏小小目光扫过来 —— 那目光像冰，落在他脸上时，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袖扣，“守” 字的棱角硌得指尖发麻。
“寻求和平共处的可能性。” 张天豪把这句话说出口时，觉得舌头像裹了沙。他想起三个月前，还在指挥室跟 “父亲” 拍着胸脯保证 “新伊甸固若金汤”，现在却要跟曾经的敌人低头。苏小小没接话，只是抬手示意文官，那动作干脆利落，没半点拖泥带水。
“第一条：解散所有武装力量，移交重型武器及技术资料。” 文官的声音像机械，一字一句砸在通讯室里。张天豪的手猛地攥紧，袖扣硌进掌心，疼得他指尖发抖。他想起去年阅兵时，看着队列整齐的士兵，听着他们喊 “首领万岁”，现在那些士兵要放下武器，那些他亲手督造的战舰，要变成敌人的战利品。
林振海的呼吸顿了顿，手里的请愿书被捏得更紧，纸角几乎要破。他想起昨天去后勤处，看到老郑的孙子小石头抱着空的取暖器哭，当时他还说 “再等等，会有办法的”，现在 “办法” 就是解散武装 —— 没有武器，以后再遇到异兽或者冲突，新伊甸的人该怎么办？他的旧伤突然抽痛起来，是当年跟异兽作战时留下的，疼得他皱紧眉头，却不敢吭声。
“第二条：开放数据库，接管‘创世之源’相关项目。” 文官的声音还在继续。张天豪的指甲掐进掌心，血慢慢渗出来，滴在裤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想起自己为了 “创世之源”，熬了多少个通宵，甚至跟林振海吵过架，现在这一切，都要拱手让人。他看向林振海，对方也在看他，眼神里有失望，还有一丝他不愿意承认的 —— 指责。
林薇薇的心跳突然变快，胸针的棱角硌得更疼了。她想起上次去研究室，看到科研人员兴奋地说 “‘创世之源’快有突破了，以后大家就不用缺能源了”，现在那些研究成果要被接管，那些人熬夜做的实验记录，要变成别人的东西。她下意识地往父亲那边靠了靠，却看到父亲的手在抖，指尖泛白。
“第三条：解散统治架构，纳入联盟管辖。” 文官的话像锤子，砸在张天豪的心上。他猛地站起身，椅腿在地上划出道刺耳的声线。“这不可能！” 他的声音发紧，旧伤又开始疼，“新伊甸是我们建起来的，是我们的！” 他想起当年在废墟里，跟兄弟们一起扛钢材，一起啃冻硬的压缩粮，现在却说要解散 —— 那他们这么多年的坚持，算什么？
林振海也站了起来，手里的请愿书掉在地上，他却没捡。“苏指挥官，这些条件太苛刻了。” 他的声音有些哑，旧伤的疼让他额角渗出冷汗，“我们愿意停火，愿意合作，但不能让新伊甸彻底消失。” 他看向林薇薇，女儿的脸色已经发白，嘴唇咬得通红，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 —— 他是新伊甸的老人，也是个父亲，他不能让新伊甸没了，更不能让女儿以后的日子没着落。
“第四条：高层接受调查问询。” 文官的话还没说完，一股冰冷的意志突然压了下来。通讯室的灯光闪了闪，控制台发出细微的电流杂音，张天豪觉得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连呼吸都困难。他的目光扫过全息投影，却没看到任何人，只有那股意志，像万古寒渊的冰，裹着他的全身。
【看来，你们还没有认清自己的位置。】
林烬的声音直接响在脑子里时，张天豪的腿一软，差点摔倒。他扶着桌子，指尖碰到自己滴在裤腿上的血，烫得像火。
林振海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滴，落在地上的请愿书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下意识地摸向袖管 —— 那里藏着根粉色的发绳，是林薇薇小时候的，当时她扎着两个小辫子，追在他后面喊 “爸，你跑慢点”。现在那发绳硌着胳膊，疼得他心脏发紧。他看向林薇薇，女儿的身子在抖，双手紧紧抓着墙，指节泛白。
林薇薇觉得自己的耳朵里全是心跳声，“咚咚” 的，像要炸开。她想起上次在哨站，远远看到林烬的战舰，当时还觉得离自己很远，现在这股意志压下来，她才知道，自己从来都没逃开过。她摸出口袋里的胸针，指尖冰凉，碎钻的棱角硌得掌心出血 —— 她好像又看到张天豪定亲时的样子，他笑着说 “薇薇，我会永远保护你”，现在却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那股意志在林薇薇身上停了一瞬，她觉得像是被毒蛇盯上，浑身发冷。然后，林烬的声音又响起来，平静得像在说件无关紧要的事。
【我身边，还缺一个端茶送水，侍奉起居的侍女。】
【听说张首领身边，有一位林薇薇女士，风姿卓越，心灵手巧。】
【便让她过来吧。】
张天豪的脑子 “嗡” 的一声，像有炸弹炸开。他猛地看向林薇薇，女儿的脸色惨白，嘴唇已经没了血色，扶着墙的手在抖，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他想起定亲那天，林振海把女儿的手交到他手里，说 “天豪，你要好好对她”，现在却有人要把她当作侍女，当作战利品要走。他的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血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地板上，发出 “嗒嗒” 的声线，像在哭。
林振海的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他捡起地上的请愿书，看到小石头画的那棵小树苗，突然想起林薇薇小时候，在花园里种向日葵，说 “爸，向日葵会朝着太阳长，我们以后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现在，他的女儿要被当作礼物送出去，他这个父亲，却什么都做不了。他的旧伤疼得更厉害了，冷汗把衣服都浸湿了，却没力气去擦。
林薇薇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胸针上，碎钻反射出冷光。她想起去年夏天，跟父亲在花园里散步，父亲说 “薇薇，不管以后发生什么，爸都会保护你”；想起张天豪在雪地里给她堆雪人，说 “薇薇，以后我们每年都堆一个”。现在这些画面，都像碎玻璃，扎在她的心上。她扶着墙，慢慢蹲下来，胸针从口袋里掉出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她破碎的尊严。
苏小小的目光扫过全息影像，看到张天豪惨白的脸，林振海发抖的手，还有蹲在地上的林薇薇，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公式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么，张首领，林先生，对于联盟提出的…… 全部条件，你们的答复是？”
通讯室里静得可怕，只有控制台的电流杂音在响。张天豪看着地上的血滴，又看向蹲在地上的林薇薇，心里像被刀割 —— 他是新伊甸的首领，却护不住自己的领地，护不住自己的女人；他是 “父亲” 的下属，却没完成承诺，要把心血拱手让人。他想吼，想拒绝，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林振海攥紧了袖管里的发绳，粉色的绳子被汗水浸得发潮。他看着女儿的背影，眼泪也掉了下来 —— 他是个父亲，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女儿；他是新伊甸的老人，却救不了自己的家园。他想跟苏小小谈判，想求对方放宽条件，却发现自己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林薇薇捡起地上的胸针，指尖的血沾在碎钻上，红得刺眼。她想起林烬那股冰冷的意志，想起 “侍女” 两个字，觉得自己像件被人挑中的商品，没有选择的余地，也充分明白侍女二字的真正含义。她抬头看向父亲，又看向张天豪，眼里充满了绝望 —— 她曾经以为新伊甸是家，是避风港，现在却发现，这里只是她命运的牢笼，而她，马上就要被送到更可怕的地方。
张天豪的手慢慢抬起来，想扶林薇薇，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抖。他看着苏小小，嘴唇动了动，半天，才发出沙哑的声音：“我们…… 接受。”
这三个字说出来，像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慢慢坐下，双手捂住脸，指缝里的血沾在脸上，烫得像火。林振海的肩膀垮了下来，头抵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林薇薇手里的胸针又掉了下来，这一次，她没有再捡，只是抱着膝盖，小声地哭了起来。
苏小小点了点头，示意文官记录。“很好，”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联盟会在二十四小时内派人接管新伊甸。在此期间，请你们维持好秩序，不要试图反抗。”
全息投影关闭时，通讯室的灯光也暗了下来。张天豪还坐在主位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在抖。林振海趴在桌子上，没说话，只有肩膀的起伏说明他还在呼吸。林薇薇蹲在地上，哭声很小，却像针一样，扎在每个人的心上。
控制台的电流杂音还在响，地上的血滴慢慢凝固，胸针躺在角落里，碎钻反射着微弱的光。新伊甸的 “和平”，终于来了，却带着刺骨的寒冷，和无尽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