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得如同实质的黑暗,瞬间吞噬了孙健、韩沛和苏小小。
头盔上的射灯光柱,在这片极致的漆黑中,不再是探索的工具,反而像是投入无底深渊的脆弱萤火,光线仿佛被某种东西贪婪地吸收、削弱,只能照亮脚下不足一米的范围。光柱的边缘模糊不清,无法刺破前方那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源的浓重墨色。
空气凝滞而冰冷,带着一股万年墓穴特有的、混合着岩石粉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有机质的味道,吸入肺中,带着刺骨的寒意和隐隐的恶心。更令人心悸的是那股无处不在的、源自下方石棺的冰冷威压和精神低语,此刻仿佛放大了数倍,如同无形的潮水,持续不断地冲刷着他们的意识壁垒,试图钻入每一个思维缝隙。
“跟紧!注意脚下!”孙健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内显得沉闷而紧绷,他一手紧紧抓着苏小小的胳膊,另一只手握着枪,枪口警惕地指着前方无尽的黑暗。他是此刻唯一还保有完整战斗力的人,肩负着带领两个几乎失去战斗力的同伴穿越这未知险境的重担。
韩沛的后背伤势不轻,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处,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让她额头布满了冷汗。她咬着牙,一只手扶着冰冷潮湿、布满了不规则棱角的岩壁,努力跟上孙健的步伐,另一只手还紧紧抓着自己的便携终端,尽管在这里,大部分探测功能都已失效,屏幕上只剩下混乱的雪花和毫无意义的错误代码。
苏小小被孙健半拖半扶着前行,她的体力几乎耗尽,精神更是因为接连的冲击和与基石碎片的连接而疲惫不堪。但她手中紧紧攥着的那块暗金色碎片,却传来一丝丝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温热,如同寒夜中唯一的火种,顽强地对抗着周围无孔不入的冰冷与精神侵蚀,勉强守护着她意识的清明。她能感觉到,碎片内部那微弱的秩序波动,正与通道深处某个庞大的、混乱的源头产生着一种极其复杂而危险的共鸣。
通道并非人工开凿,更像是某种巨大的力量强行撕裂岩层形成的裂隙,崎岖不平,时而需要弯腰爬行,时而需要侧身挤过狭窄的石缝。脚下湿滑,布满了松动的碎石和某种滑腻的、不知是苔藓还是其他东西的附着物。
“这通道……好像是朝着下面那个大厅……那个石棺的方向去的。”韩沛喘息着,根据方向和隐约的感知判断。
没人回答。每个人都清楚这一点,但他们别无选择。回头,是“清道夫”的死亡光束和崩塌的废墟;前进,是未知的、可能更加可怕的远古封印核心。这是一条没有退路的单行道。
突然,走在前面的孙健猛地停下脚步,手臂一横,拦住了身后的两人。
“怎么了?”苏小小紧张地问,她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孙健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了手中的枪,射灯光柱向前方小心翼翼地探去。
灯光所及之处,通道似乎到了一个相对开阔一点的地方。但就在前方不远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东西。
是骸骨。
并非现代人类的骸骨,骨骼更加粗大,结构也略显奇特,有些部位带着非人的凸起或孔洞。这些骨头不知在这里躺了多少岁月,大部分已经石化,与地面的岩石几乎融为一体,但依旧保持着临死前的挣扎姿态。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在这些骸骨之间,散落着一些早已锈蚀不堪、但依稀能看出是武器或工具的金属残片,其风格与上面那座远古设施的科技感截然不同,更加……原始和粗犷。
“这些人……或者说这些东西,是在通道形成时就被困死在这里的?还是后来想进去……或者想出来?”孙健的声音干涩。
没人知道答案。但这些无声的遗骸,无疑为这条本就诡异的通道,更添了几分死亡的气息。
他们小心翼翼地绕过这片古代的死亡现场,继续前行。通道开始变得更加陡峭,明显是向着地心深处延伸。周围岩壁上的温度似乎在诡异地回升,不再是单纯的冰冷,而是带着一种……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熔岩的余温,与那股精神层面的冰冷形成了诡异的反差。
又前行了数十米,通道一侧的岩壁上,出现了一些模糊的、似乎是人工刻画的痕迹。那是一些扭曲的、充满了痛苦和绝望意味的抽象图案,描绘着星辰坠落、大地崩裂、以及无数模糊身影在火焰与黑暗中哀嚎的场景。在这些图案旁边,还有一些更加难以辨认的、非任何已知语言的奇异符号。
韩沛强忍着不适,用终端拍摄下这些图案和符号。“这些……可能记录了某种远古的灾难,或者……是警告。”
就在这时,苏小小猛地捂住了额头,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呼。她手中的基石碎片,温度骤然升高了一瞬!
与此同时,一股比之前强烈数倍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了三人的意识上!
“呃啊!”韩沛闷哼一声,差点跪倒在地,后背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孙健也是身形一晃,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充满了疯狂的、意义不明的嘶吼与呓语。
苏小小承受了最大的冲击,那感觉仿佛有无数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意识触须,正强行钻进她的大脑,想要撕碎她的记忆、扭曲她的认知!基石碎片剧烈震颤着,散发出的温热气息变得飘忽不定,似乎在拼尽全力抵御着这股源自深渊的精神污染。
“坚守……心神!”苏小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仅是提醒同伴,更是告诫自己。她集中全部意志,引导着碎片的力量,在自身意识周围构筑起脆弱的防线。
这股狂暴的精神冲击持续了将近半分钟,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但那种被窥视、被低语缠绕的感觉却并未消失,反而更加清晰了。
三人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内层的衣物,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刚才……那是什么?”孙健心有余悸,声音带着颤抖。
“是……封印另一面的东西……”苏小小脸色惨白如纸,声音虚弱,“它……越来越不安分了……碎片被取走,刺激了它……”
短暂的休整后,他们不得不继续前进。每个人都清楚,停留在这里,只会被越来越强的精神污染彻底吞噬。
通道似乎快到尽头了。前方隐约传来了流水声?不,更像是某种粘稠液体缓慢流动、滴落的声音,伴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有机物腐烂又混合着硫磺的怪异气味。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通道口,进入一个似乎更加广阔空间的瞬间——
异变再生!
侧前方的岩壁阴影中,一团原本以为是岩石凸起的东西,猛地动了!那是一只体型硕大、外形如同放大了千百倍的蝎子与蜘蛛混合体的生物!它的甲壳呈现出与周围岩石无异的灰黑色,完美地融入了环境,八只复眼在黑暗中闪烁着恶毒的红光,尾部一根闪烁着幽蓝寒光的螯针,如同闪电般,直刺向走在最前面的孙健!
潜伏者!这通道里,并非只有精神和环境的危险!
孙健的反应已经快到极致,在察觉到危险的瞬间就猛地向侧后方仰倒!但距离太近,袭击太过突然!
“噗嗤!”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利物刺入血肉的声音,以及孙健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那根螯针没能刺中他的要害,却狠狠扎入了了他举起格挡的左臂!
剧痛瞬间传来!孙健感觉自己的左臂仿佛被瞬间冻结,然后又被投入了熔炉!那螯针显然带有极强的神经毒素或者某种诡异的能量!
“操!”孙健怒吼一声,右手中的枪几乎本能地抬起,对准那怪物相对脆弱的头部复眼区域,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炽热的子弹近距离射入,爆出一团团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绿色浆液!那怪物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嘶鸣,疯狂地挥舞着节肢,螯针猛地从孙健手臂中拔出,带出一大块血肉和破碎的作战服纤维!
孙健踉跄后退,脸色瞬间变得灰败,左臂无力地垂下,伤口处流出的鲜血竟然隐隐泛着一丝不祥的幽蓝色,并且迅速变得冰冷、麻木,失去了知觉。
“孙健!”韩沛惊呼,想要上前。
“别过来!”孙健用右臂持枪,死死指着那只虽然受伤、但依旧在张牙舞爪的怪物,声音因为剧痛和毒素而扭曲,“我……挡住它!你们……快走!出去!”
他看到了,在怪物身后,通道的出口就在那里!外面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
“不行!”苏小小喊道。
“走啊!”孙健猛地回头,瞪视着她们,眼中布满了血丝和决绝,“记住队长的命令!把碎片带回去!快!”
话音未落,那只受伤的怪物再次发出嘶鸣,猛地扑了上来!
孙健毫不犹豫,用还能活动的右臂,扣死了扳机,将弹匣里剩余的子弹全部倾泻而出,同时整个人合身撞向了那只怪物!
“走——!”
在激烈的枪声、怪物的嘶吼和孙健最后的咆哮声中,韩沛猛地拉住还想说什么的苏小小,含着泪,头也不回地冲向了那近在咫尺的通道出口!
当两人踉跄着冲出通道,落入一个更加庞大、更加诡异的地下空间时,身后通道内,枪声戛然而止。
只剩下怪物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在咀嚼什么的窸窣声,以及孙健那一声短暂而凄厉的、最终归于沉寂的惨嚎。
韩沛瘫坐在地,失声痛哭。
苏小小站在她身边,望着身后那吞噬了又一位战友的黑暗通道,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着,泪水无声滑落。她手中的基石碎片,那微弱的温热,此刻感觉是如此的无力和讽刺。
代价,太沉重了。
而现在,还远未结束。
她们抬起头,望向这个新的、巨大的地下空间。眼前所见,让她们的血液几乎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