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西苑,天高云阔,阳光透过光秃的枝桠,在覆着薄雪的林间空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旌旗招展,号角长鸣,承天帝一身戎装,端坐于猎场高台之上,皇子、宗亲、文武重臣以及精选出的侍卫亲军环绕左右,场面盛大而隆重。
简单的仪式过后,承天帝率先引弓,射下一只由内侍驱赶而过的麋鹿,算是开了猎。随后,他大手一挥,兴致勃勃地道:“众卿各自散去,各显身手,以日落为限,猎获最丰者,朕重重有赏!”
“遵旨!”
众人轰然应诺,旋即纷纷策马,带着各自的随从护卫,如同决堤之水,涌入广袤而复杂的猎场山林之中。马蹄踏碎薄雪与枯枝,溅起细碎的冰晶,呼喝声、犬吠声、号角声此起彼伏,打破了林间的宁静。
萧景珩与宋清辞,因其身份特殊且是皇帝亲点,自然备受瞩目。两人并未急于冲入密林深处,而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较为边缘,但视野相对开阔,且背靠山脊的路线行进。他们各自带着亲卫,两队人马相距不远,既能相互呼应,又避免了扎堆引人注意。
萧景珩依旧是一身玄色劲装,外罩墨色大氅,未戴面具的容颜冷峻如冰,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任何风吹草动都难以逃过他的眼睛。他的亲卫皆是百战精锐,沉默而警惕地拱卫在侧。
宋清辞则是一身绯色骑射服,外罩银狐皮斗篷,青丝高束,更衬得面容如玉,英姿飒爽。她手握长弓,箭壶置于马鞍之侧,神情沉静,目光却如鹰隼般警醒。赵猛等亲兵紧随其后,人人刀出半鞘,弩箭上弦,气氛肃杀。
起初,路程颇为顺利。两人箭术精湛,萧景珩沉稳凌厉,一箭贯穿了一只狂奔的野兔;宋清辞则灵动精准,连发两箭,射落了两只飞起的山雉。收获虽不惊人,却也中规中矩。
然而,随着他们逐渐深入一片地势起伏、林木愈发茂密的区域,一种无形的危机感开始悄然弥漫。
宋清辞最先察觉到异常。太安静了。相较于其他方向隐约传来的喧闹,这片区域仿佛被隔绝开来,连鸟雀的鸣叫都稀疏了许多。她勒住马缰,抬起手,示意身后亲卫停下。
几乎在同一时间,侧前方的萧景珩也猛地举手握拳,他的亲卫瞬间呈防御阵型散开。
两人隔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警惕。
就在这时——
“咻——!”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林间的死寂!并非射向猎物,而是直取萧景珩的后心!来势之快,角度之刁钻,分明是军中强弩才能发出的致命一击!
“殿下小心!”宋清辞瞳孔骤缩,厉声示警的同时,几乎是本能地,她猛地一夹马腹,侧身张弓,一支羽箭如同流星赶月般射出!
“铛!”
一声脆响!宋清辞的箭竟在空中精准地撞上了那支偷袭的弩箭箭杆,使其微微偏转了方向,擦着萧景珩的肩侧呼啸而过,深深钉入他前方的树干,箭尾兀自剧烈震颤!
萧景珩反应亦是极快,在宋清辞示警的瞬间已俯身马上,险险避过。他猛然回头,看向弩箭射来的方向,眼中杀机暴射!
“敌袭!护卫!”赵猛的怒吼声响起。
然而,袭击才刚刚开始!
刹那间,从他们四周的密林、山石之后,数十道黑影如同鬼魅般跃出!这些人皆身着与山林环境融为一体的灰褐色劲装,面蒙黑巾,手持利刃强弩,行动迅捷无声,配合默契,一出现便是致命的杀招!
弩箭如同疾风骤雨,覆盖式地射向萧景珩与宋清辞所在的核心区域!
“保护殿下!”
“保护将军!”
亲卫们怒吼着,纷纷举起盾牌,挥舞兵刃格挡。但还是有数名亲卫反应稍慢,或被弩箭射中,惨叫着倒地,或被欺近的黑衣人一刀毙命!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结圆阵!向山脊靠拢!”萧景珩临危不乱,声音冰冷如铁,指挥着亲卫收缩防御。他的长剑已然出鞘,剑光闪动,精准地格开两支射向他的弩箭,反手一剑便将一名试图近身的黑衣人刺穿!
宋清辞同样陷入了苦战。她弃了长弓,拔出腰间佩刀,刀光如水银泻地,护住周身。她的刀法是在北境战场上千锤百炼而来,没有花哨,只有致命的效率。一名黑衣人试图从侧翼偷袭,被她反手一刀削断了手腕,惨叫声未落,咽喉已被另一名亲卫补刀切断。
但这些刺客显然不是乌合之众,个个武功高强,且不畏死亡,攻势如同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死死缠住了他们。更棘手的是,对方似乎对他们的人数和站位极为了解,攻击极具针对性,分明是经过了周密的策划和预演!
“铛!”宋清辞架开一名刺客势大力沉的劈砍,虎口被震得发麻。她目光扫过战团,心中一沉。对方人数远超他们,而且暗中似乎还有弩手在不断放冷箭,这样下去,即便他们个人武勇,也迟早会被耗死在这里!
必须突围!
就在她心念电转之际,眼角余光瞥见侧后方一处岩石后,寒光一闪!又一支弩箭,悄无声息地瞄准了正在奋力搏杀的萧景珩的侧肋!而萧景珩此刻正被两名悍不畏死的刺客缠住,似乎并未察觉!
来不及多想,宋清辞猛地一脚踢飞面前的一名刺客,身体借力向萧景珩的方向扑去,同时厉喝:“殿下,右后侧!”
萧景珩闻声,剑势一收,身体诡异地一扭!
“噗!”
弩箭擦着他的腰际划过,带起一溜血花,虽未深入,却也划开了一道口子!
而宋清辞因为这一扑,后背空门大开!
“将军!”赵猛目眦欲裂,想要救援却被两名刺客死死挡住。
一名刺客眼中闪过狞笑,手中长刀毫不犹豫地朝着宋清辞的后心猛刺而下!
千钧一发之际——
“嗖!”
一支短弩从斜刺里射来,精准地钉入了那名刺客的太阳穴!刺客的动作瞬间僵住,长刀哐当落地。
是玄七!他终于带着暗卫突破了外围的封锁,杀了进来!
“殿下,将军,随我来!”玄七声音急促,手中短弩连发,又放倒了两名靠近的刺客,硬生生打开了一个缺口。
“走!”萧景珩一把拉住因惯性差点摔倒的宋清辞,毫不犹豫地跟着玄七,向着山脊更高处、林木更密集的方向突围。剩余的亲卫和暗卫则拼死断后,抵挡着如同附骨之蛆般的追杀。
箭矢在耳边呼啸,刀剑碰撞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宋清辞能感觉到萧景珩握住她手腕的力量,坚定而灼热。她反手挥刀,劈开一支流矢,与他一前一后,在玄七的引领下,于这生死线上亡命奔逃。
猎场的祥和已被彻底撕碎,只剩下最原始的血腥与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