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亿万生灵作祭品，就为了喂饱它？
铁骨城，城主府的静室里。
赖劫生盘膝坐着，空气中似乎还留有李道玄离去时的气息，充满了不甘与决绝。
他面前，静静摆着两样东西。
一枚，是杀了玄玑星官后得来的天刑寒铁令牌，上面烙印着一个古朴的星文——玄。
另一枚，是他用《劫生经》的手段，从李道玄一滴精血中强行拓印下来的意志烙印。那是围攻铁骨城的氐宿星官暴怒时，无意间泄露出来的。
那烙印同样是一个星文——角。
赖劫生没有立刻去探查，只是静静看着。
角、玄。
在天官府的二十八星宿体系里，角木蛟是东方苍龙七宿之首，地位很高。而玄所代表的昴日鸡、毕月乌、觜火猴三宿，同属西方白虎七宿的玄武阵营。理论上，两者是平级的存在。
一个代表东方，一个代表西方。
一个在围攻铁骨城时，怒骂守军是角宿的走狗。
一个则是守序派天官玄玑的身份标识。
而那块刻着玄字的令牌，材质是天刑寒铁，按江玄的说法，这是天官府内部执法机构天刑殿的专用材料。
这是否意味着，玄字代表的就是天官府内的守序派，也就是天刑殿？
那么，那个被氐宿星官视为敌人的角，又代表着什么？
赖劫生那双一金一黑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光芒。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浮现：天官府并非铁板一块。有守序派，那很可能就有一个变革派。
如果这个推论成立，角字，就是找到这些潜在盟友的线索。
他伸出手，没有去碰那个虚幻的角字烙印，而是将那枚冰冷的玄字令牌拿在手里。
既然玄与角是对立的，那么从这枚令牌上，或许更能清晰的感应到它敌人的气息。
《劫生经》悄然运转。
赖劫生闭上双眼，他那远超同阶修士的神识，瞬间探入了令牌的每一寸。
他的感知沉了下去。
令牌冰冷刺骨，一股森严冷酷的气息顺着手臂蔓延开来，带着要抹除世间一切变数的意图。这股气息无比纯粹，纯粹到了极点。
赖劫生没有被这股气息迷惑，他的神识继续下沉，在这片森冷的气息深处，耐心寻找着任何不协调之处。
任何存在，只要与敌人战斗过，就必然会留下痕迹。
终于，他找到了。
在那森冷气息的深处，有一道极淡的痕迹。那是一股完全不同的气息，充满了生机与变动，和周围的森冷格格不入。
这就是角的气息！
找到了！
赖劫生的心神高度集中，他以这道痕迹为引导，以这股独特的气息为信标，将自己的闻道之能催发到了极致。
嗡——
他的神识瞬间离体，以超乎想象的速度朝着玄陆西方延伸。
沿途的山川河流都变得模糊，只有那股属于角的气息清晰无比，指引着方向。
就在赖劫生神游天外时，静室外面，屠九城正百无聊赖的守着门。
突然，他那青黑色的脸猛地一变，豁然抬头望向天空。
“不对劲……”他喃喃自语。
“怎么了？”一旁的柳薷艳问道。
“味道……变了。”屠九城的鼻子用力的嗅了嗅，眼中满是困惑与不安，“我们瘟疫司的修士，对天地间的怨气、死气、劫气很敏感。自从天命清剿令降下，整个玄陆就像个巨大的停尸房，到处都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好料……”
“但是现在，”他脸色变得凝重，“这些本该四处飘散的好料，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正有规律的朝着同一个方向流去！”
几乎在同时，刚稳定了道心的李道玄也从打坐中惊醒，他冲出房间，满脸惊骇：“天地灵气！天地间的灵气正在变得稀薄和污浊！像……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举行一场波及整个大陆的献祭！”
两人截然不同的感受，却指向了同一个恐怖的事实。
此刻，赖劫生的神识已经跨越了千山万水，抵达了玄陆西境，一片名为葬妖谷的绝地。
这里的天空灰蒙蒙的，大地上遍布着巨大的古兽骸骨，空气中弥漫着能腐蚀灵力的妖煞之气。
在那道金色丝线的指引下，他的视线锁定在了山谷深处。
那里，一场小规模的战斗正在进行。
一方，是十几个身穿天官府制式甲胄的修士，他们身上的星光纯净而冷酷，充满了玄字令牌那种抹除一切的气息。
而另一方，只有寥寥三人。他们被围在中央苦苦支撑，身上同样穿着天官的服饰，但他们的星光却灵动多变，充满了不屈的意志，正是那股角的气息。
为首的一人，手持一面刻着角字的龙纹大旗，每次挥动，都能引来青色的龙形闪电，勉强逼退敌人。但他们早已是强弩之末，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找到了！
赖劫生的神识瞬间收回，他猛地睁开双眼，脸色因神识的巨大消耗而一片煞白，但那双金黑异瞳却亮得吓人。
“柳薷艳！屠九城！带上三途会和瘟疫司速度最快的三十人，跟我走！”
“去哪？”
“杀人！救人！”
……
半日后，葬妖谷。
当赖劫生带着一支奇形怪状的队伍出现在战场边缘时，那三名角部天官已经陷入了绝境。
为首那名持旗的天官，被一道冰冷的星光洞穿了肩膀，半跪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束手就擒吧，角宿的叛逆！”守序派的领队冷笑道，“你们改变星轨的妄想，今天就该结束了！”
然而，他话音未落，一股恶臭突然从地底冒了出来。
“这是什么味儿？！”
一名守序派天官惊呼一声，低头看去，只见自己脚下的土地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片漆黑的沼泽，无数沾染着浓稠尸油和怨煞的骸骨手臂，从地下伸出，死死抓住了他的双脚。
屠九城和他手下的毒人，早已潜入战场，将他们引以为傲的布置埋入了地下。
“动手！”
随着赖劫生一声令下，柳薷艳和她带来的三途会刺客，悄无声息的从守序派天官们的视觉死角暴起发难。
噗！噗！噗！
淬了剧毒的匕首，抹着腐神涎的飞针，在同一时间刺入了数名天官的后心与脖颈。
这些高高在上的神明，从未想过会遇到这种不讲规矩的偷袭，一时间阵脚大乱。
赖劫生没有参与围攻，他的身影一闪，直接出现在那名持旗的角部天官面前。
“你们是谁？！”那天官警惕的看着他。
赖劫生没有废话，直接亮出了那枚刻着玄字的天刑寒铁令牌。
看到这枚令牌，那天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天刑殿的走狗……没想到，你们竟追到了这里……”
“不。”赖劫生摇了摇头，一把将令牌丢了过去，“这是我的战利品。”
那天官下意识的接住，当他感受到令牌上残留的、属于玄玑星官那已经彻底寂灭的气息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赖劫生已经指挥着自己的队伍，用一种完全不讲道理的打法，将那十几名守序派天官全数毒翻、刺杀、拖入地底。
战斗结束得快得出奇。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那名角部天官看着赖劫生，声音都在颤抖。
赖劫生没有回答，只是反问：“天命清剿令，到底是怎么回事？守序派不惜血洗大陆，究竟想做什么？”
那天官惨笑一声，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悲哀与愤怒。
“做什么？他们在举行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祭！”
“大祭？”
“没错！”天官的声音陡然拔高，“他们以整个玄陆为祭坛，以亿万生灵的性命和神魂为祭品！天命清剿令制造出的所有仇恨、恐惧、绝望，都会化作精纯的怨气和劫力，被他们用特殊的阵法收集起来！”
“他们要用这世间庞大的负面能量，去喂养、去催熟一件沉睡了万年的凶器！一旦那件凶器被彻底唤醒，他们就能获得修改部分天地法则的权柄，将整个世界，都变成他们想要的、绝对纯净、毫无杂质的棋盘！”
赖劫生的心脏，猛地一跳。
祭品、怨气、劫力、喂养、催熟……
这些词汇，在他脑海中迅速串联起来。
他猛然想起许久之前，在那道血色的天命清剿令降临人间的那一刻，他体内的劫莲金丹与《劫生经》同时感应到的、从玄陆各处绝地中悄然复苏的那几股庞大而古老的劫气。
那是贯星盘其他碎片的味道！
他一直以为，是天命清剿令引发的天地秩序剧变，才导致了碎片的苏醒。
可现在看来，他完全想反了！
是守序派在主动唤醒碎片！
他们收集亿万生灵的怨气与劫力，不是为了炼制什么新凶器，而是为了喂养贯星盘的碎片！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赖劫生瞬间想通了一切，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神识沉入体内，仔细分辨着当初闻到的那几股碎片气息。
其中一股气息，格外清晰浓烈，也带着一股饥饿感。
而此刻，从那名角部天官口中描述的、整个大陆的怨气与劫力被引导流向的终点，其散发出的那股吞噬与汇聚的气息，竟然与那块饥饿的碎片气息，完全重合！
“守序派的目标，是第一块贯星盘碎片！”赖劫生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贯星盘？！”那名角部天官大惊失色。
赖劫生没有回答他，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玄陆地图上那片被灰色浓雾笼罩的区域。
他一字一顿，声音冰冷。
“迷——雾——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