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渡的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一座崭新的都城,便在昔日曹孟德的故都,邺城,拔地而起。
城名,神都。
墨家军的效率是恐怖的。在“神泥”与无数劳工罪奴的日夜赶工下,昔日被战火摧残的废墟,在短短三个月内,便化作了一座充满了冰冷、简洁、绝对秩序感的钢铁雄城。宽阔笔直的街道,以“神泥”铺就,平整如镜,足以容纳十驾马车并行。街道两侧,是统一规划的坊市与住宅,棱角分明,再无半分旧都的杂乱。
城池的中央,那座耗费了最大人力物力,以巨石与神钢为基,拔地而起的宏伟宫殿,名为“墨神宫”。
今日,是新皇登基的大典。
天光未亮,数十万神都百姓与从四方赶来的各族代表,便已将通往墨神宫的“朝圣大道”挤得水泄不通。他们脸上带着混杂着敬畏、狂热与好奇的神情,伸长了脖子,等待着那个传说中神魔一体的男人出现。
辰时,九通钟鸣,声震寰宇。
厚重而巨大的宫门,在令人牙酸的机括声中,缓缓开启。
没有繁琐的仪仗,没有喧闹的乐曲。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一万名身披全覆式“墨神甲”的禁卫军,手持“龙吟”机枪,迈着整齐划一,如同一个人在行走的步伐,从宫门内涌出,分列于大道两侧。他们如同沉默的钢铁神只,冰冷的金属面罩下,看不到任何表情,只有那偶尔转动的枪口,昭示着足以毁灭一切的恐怖力量。
所有喧哗,瞬间静止。百姓们自发地跪伏在地,匍匐颤抖,不敢抬头。
在这片绝对的寂静中,霍天生出现了。
他身着一袭以墨色为底,用金线绣着日月星辰、山川河流的繁复龙袍,头戴十二旒平天冠。那张清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地扫过下方匍匐的万民,如同造物主俯瞰着自己的沙盘。
他没有乘坐任何辇车,只是一个人,一步一步,踏着铺满黑色地砖的朝圣大道,走向那九十九级台阶之上的太极殿。
他的身后,跟着一众墨家核心文武。为首的,是身着一品麒麟官服的范长生和杜衡。再往后,是蔡鸣、孟山、卫青等手握兵权的悍将。他们所有人都低着头,与霍天生保持着不多不少,恰好十步的距离。
太极殿前,巨大的广场上,早已站满了前来观礼的,来自中原各地的世家代表、归降的官员、以及被“邀请”来的各族首领。
他们看到了霍天生,也看到了跟在队伍最后,那两个特殊的“观礼者”。
江陵王,陈安。
鲜卑女王,拓跋翎月。
陈安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儒衫,头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束起,被两名铁塔般的墨神甲卫士一左一右地“搀扶”着。他脸上那标志性的,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的,空洞的麻木。他看着那道拾级而上的身影,眼神没有焦点,仿佛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拓跋翎月则被囚禁在一辆由神钢打造的,华丽却也坚固得如同囚笼的露天车驾里。她穿着一件华美的鲜卑宫装,却被冰冷的铁索锁住了手脚。那张曾经覆满冰霜的美艳脸庞,此刻只剩下屈辱与苍白。她死死地咬着嘴唇,用那双充满了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霍天生的背影。
霍天生,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们一眼。
他一步步走上白玉台阶,最终,在太极殿那巨大的墨家图腾之下,缓缓转身。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范长生率先跪倒,声嘶力竭地高呼。
紧接着,广场上所有的文武百官、各族首领,如同被割倒的麦子,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山呼海啸般的声音,汇成一股撼天动地的洪流。
霍天生缓缓坐上那张以整块黑曜石雕琢而成的,造型简洁却充满了威严的龙椅。他将双手,轻轻地放在扶手上,俯瞰着下方跪拜的众生,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情。
这一刻,他不是霍天生,不是祈星客卿,也不是那个用科技与权谋搅动风云的穿越者。
他是神。
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至高无上的神。
“众卿,平身。”
他的声音不大,却通过早已布置好的扩音法阵,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接下来,是冗长而繁琐的登基仪式。
范长生宣读着洋洋洒洒,极尽溢美之词的登基诏书,宣布改元“墨武”,定都“神都”。
杜衡则代表百官,献上玉玺。
蔡鸣、孟山等武将,则献上兵符。
霍天生一一接纳,姿态从容。
这场盛大的典礼,一直持续到正午。当霍天生宣布大赦天下,普天同庆时,压抑许久的百姓,才终于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然而,在这片狂热的盛宴之下,却并非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神都,一处不起眼的宅院内。
前朝太傅郑公,与几名同样致仕归隐的老儒,正透过窗户,远远地看着那座被万民朝拜的墨神宫,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难以掩饰的愤懑与悲凉。
“窃国大盗!沐猴而冠!”郑公气得浑身发抖,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以神鬼之说愚弄万民,以酷烈之法禁锢思想!此等魔头,竟也能登临九五,天道何在!公理何存!”
“郑公息怒。”一名老者叹了口气,“如今墨家势大,其军备之利,远超我等想象。我等手无寸铁,除了在此发几句牢骚,又能如何?”
“是啊……想我汉家衣冠,竟要断绝于此獠之手,何其悲哉!”
一片愁云惨雾之中,郑公的眼中,却闪过一丝决绝。
“不。”他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他能堵住天下人之口,却堵不住我等心中这杆春秋笔!”
“他不是自诩为神吗?那老夫,便要写一本真正的《解神篇》!将他那欺世盗名的假面,一层层地剥下来!将他那以怨为食,以血为祭的魔神本相,昭告天下!”
“老夫要让后世子孙都知道,今日,曾有一群人,宁可以笔为刀,以血为墨,也不肯向一个伪神,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
郑公的话,让在座的老儒们,眼中重新燃起了光。
……
夜幕降临,洗去了一日的喧嚣。
墨神宫,书房。
霍天生正在批阅着来自各地的奏章。墨家军虽然统一了中原,但百废待兴,无数的政务都需要他来亲自决断。
“主上。”骆齐峰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书房的阴影里,“郑公那边,有动静了。”
“哦?”霍天生头也不抬,“说来听听。”
“他联合了十几名前朝旧臣,正在秘密撰写一本名为《解神篇》的书。内容……不堪入目。另外,我们还发现,一些在官渡之战中逃散的,陈安的旧部,也在暗中与他们接触。”
“呵,一群不知死活的老东西。”霍天生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讥诮,“笔杆子,也想造反?”
“主上,是否需要属下,将他们……”骆齐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必。”霍天生摆了摆手,“苍蝇多了,虽然烦人,但也能提醒朕,屋子里,该打扫了。”
他放下朱笔,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舆图前。
中原的版图,此刻已经尽数被染成了代表墨家的黑色。但是,在这片黑色之中,依旧有一些星星点点的,代表着“不稳定”的红色标记。
一些不肯归降的世家残余,一些对墨家军的“仁慈令”心怀不满的胡人部落,还有那些被陈安的《解神篇》所蛊惑,心生动摇的底层士卒。
“根基不稳,谈何长治久安。”霍天生喃喃自语。
“传我神谕。”他转过身,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命墨安司,启动‘净土’计划。”
“我要在三个月内,让这片土地上,再也听不到任何不和谐的‘杂音’。”
“我要让所有人都明白,顺我者,入大同世界,享万世太平。”
“逆我者,不仅仅是死亡。而是从这个世界上,被彻彻底底地,抹去一切存在的痕迹。”
骆齐峰心中一凛,躬身领命。
他知道,一场比官渡之战,更加血腥,也更加无声的战争,即将,在这片刚刚获得“统一”的土地上,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