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每一缕呼吸都带着难以言喻的压抑。罗荣山紧攥着拳头，指节泛白；秦淮川笔挺的军装衬得他愈发威严，可眼底深处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张雨晴的指尖冰凉，掌心早已被汗水浸透，目光死死黏在不远处那个小小的身影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许洪亮眉头紧锁，喉结不停滚动，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张念山、郭雪、张秀娟等人或坐或站，神色凝重，目光不约而同地胶着在审判席中央；薄校长轻轻叹了口气，望着那两个五岁的孩子，满是心疼；黛西和杰克斯夫妇相互搀扶，脸色苍白如纸，眼中写满了焦虑与忐忑。
这场牵动两国的抚养权官司，早已超出了私人恩怨的范畴，成了检验华国与m国友谊的试金石。双方各执一词，证据摆了一桌子，辩论声此起彼伏，却始终僵持不下。谁也不知道，这场关乎血脉、法理与道义的较量，最终会走向何方。
就在法官准备再次询问双方是否愿意调解时，一只稚嫩的小手突然高高举起，像一株在风雨中顽强挺立的小树苗，瞬间打破了法庭的沉寂。
“嗯？”法官愣了一下，顺着那只小手看去。
张雨晴的呼吸骤然停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亨利，那目光里有担忧、有期盼，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信赖。亨利感受到了养母的注视，转过头来，澄澈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怯意，反而向她投去了一个坚定的眼神——那眼神仿佛在说：“妈妈，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张雨晴的心猛地一颤，鼻尖一酸，滚烫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这个才五岁的孩子，自小就比同龄孩子懂事太多，可她从未想过，他竟然要在这样庄重而残酷的场合，站上风口浪尖。
法槌再次敲响，“咚”的一声，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法官收敛了神色，一脸严肃地开口，声音却不自觉地放轻了几分：“这位小朋友，你叫亨利是吗？你想发言？”
亨利用力点了点头，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像是一棵倔强的小白杨。
刹那间，法庭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有好奇，有质疑，有怜悯，也有期待。这个才五岁的孩子，能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难道他真的能解开这错综复杂的僵局？
亨利深吸了一口气，稚嫩却清晰的声音在空旷的审判大厅里缓缓回荡，带着孩童特有的纯粹，却又透着超乎年龄的沉稳：“审判长爷爷，各位审判员叔叔阿姨，我可以说两句话吗？”
审判长原本紧绷的面容，在听到这声软糯的“爷爷”时，悄然缓和了些许。他看着亨利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想起卷宗里记录的孩子年龄，放柔了语气，生怕吓到这个勇敢的小家伙：“亨利小朋友，你当然有权利说话。毕竟这场官司，确实是因为你和妹妹莉莉而起。只是爷爷想问，我们刚才讨论的那些复杂的事情，你真的能听懂吗？”
亨利抿了抿唇角，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那笑容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他站起身，小小的身影在众人的注视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异常坚定。他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台上的法官，又掠过台下的每一个人——有满脸担忧的养父母，有神色憔悴的外公外婆，还有那位穿着军装、神情严肃的陌生爷爷，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身旁紧紧牵着他衣角的妹妹莉莉身上。
莉莉被这么多人盯着，有些害怕地往哥哥身后缩了缩，小手攥得更紧了。亨利感受到了妹妹的不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莉莉不怕，有哥哥在。”
安抚好妹妹后，亨利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响亮了一些，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各位叔叔阿姨，各位审判长、审判员，大家好。我叫亨利，这是我的妹妹莉莉，我们今年都是五岁。”
他顿了顿，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我知道，在大家眼里，五岁的孩子应该还在撒娇、在玩耍，什么都不懂。但我和莉莉不一样，外公外婆还有养父母，从小就教我们很多东西，还带我们读了很多书。他们说，做人要明事理、懂感恩。我不敢说自己有多厉害，但我觉得，我的智商和分析能力，应该能赶上十四五岁的大哥哥大姐姐了。”
这话一出，法庭内响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有人面露惊讶，有人摇了摇头，显然觉得这不过是孩童的童言童语。可亨利没有理会这些异样的目光，继续往下说，语气愈发恳切：“我是哥哥，所以今天，我想代表莉莉一起发言。刚才你们争论的所有事情，你们以为我听不懂，其实我听得特别清楚，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里。”
他的目光转向黛西和杰克斯，眼神里满是孺慕之情：“事情要从六年前说起。那时候，m国正在经历战争，到处都是炮火，物资也变得特别紧缺。而华国和m国，一直都是友好的国家，就像亲人一样。当m国向华国请求援助的时候，华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还派了专用的飞机，送来了很多急需的物资，飞机上还有两名翻译——他们，就是我的养父许洪亮先生，和我的养母张雨晴女士。”
说到这里，亨利拉起莉莉的小手，走到张雨晴和许洪亮面前，仰着小脸，认真地看着他们：“还有一个人，是我的亲生父亲，秦傲男。那时候，飞机在途中遭遇了意外，不幸失事。养父养母和亲生父亲，为了求生，只能从飞机上跳了下来。而那天，我的外公外婆，也就是黛西女士和杰克斯先生，正好要去给我的亲生母亲丽娜上坟。”
“我的母亲丽娜，是一位英雄。”亨利的声音低沉了些许，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哀伤，“她为了保护国家和人民，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永远地离开了外公外婆。外公外婆失去了女儿，每天都在痛苦中度过，那种撕心裂肺的疼，我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我能感受到。”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外公外婆在去上坟的路上，无意间发现了从飞机上跳下来的三位华国亲人。他们生性善良，看到养父养母和亲生父亲受伤严重，二话不说就把他们带回了医院，动用了m国最好的大夫，用了最好的医疗条件，日夜不停地照顾他们。那时候，亲生父亲秦傲男一直昏迷不醒，成了植物人，情况特别危险。”
亨利的目光再次回到黛西和杰克斯身上，眼神里充满了理解与心疼：“外公外婆太想念我的母亲了。在母亲弥留之际，他们留下了母亲身体里的生殖细胞，也就是你们说的卵子，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存在保温箱里，就是想有一天，能延续母亲的血脉，让母亲的生命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也许是缘分，也许是上天的安排，外公外婆看到亲生父亲的时候，就觉得他是个好人。那时候亲生父亲还在昏迷，根本无法表达自己的意愿，外公外婆因为太想留住母亲的血脉，太想有个孩子能填补失去女儿的空缺，就私自做了一个决定——用母亲的卵子和亲生父亲的精子，培育出了我和莉莉。”
说到这里，亨利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愧疚：“我知道，这个决定是不对的，甚至在华国、m国，还有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是不符合法律规定的。因为他们没有得到亲生父亲的同意，就擅自做了这样的事情。这是他们的过错，我不否认。”
黛西捂住嘴，泪水无声地滑落，杰克斯紧紧搂着妻子的肩膀，眼眶也红了。他们知道自己错了，可作为失去女儿的父母，他们只是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留住女儿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