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松针的苦味灌进苏惜棠的领口,她伏在马背上,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药箱铜扣的声音。
青骓的马蹄踏碎枯枝,每一声都像敲在她神经上——空间虚影里那滴崖石上的血珠,此刻正随着颠簸在她眼前重影。
到了!关凌飞突然勒住缰绳,青骓前蹄扬起,带起的风掀翻了苏惜棠的披风。
她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月光照亮的断崖边,老树皮似的手正抠着石缝,染血的蓝布衫被山风掀起一角,露出下面蜷缩的小身影。
山姥姥!苏惜棠跳下马时膝盖撞在石头上,疼得倒抽冷气,却顾不上揉,提着药箱就往崖边跑。
离得近了,血腥味混着腐叶的潮气扑面而来,她这才看清——山姥姥满手是血,指甲缝里嵌着碎石,怀里的小虎子脸色青白如纸,右臂以诡异的角度垂着,腿上那道伤口深可见骨,渗出的血竟是黑的,还泛着腥甜的腐味。
山姥姥突然嘶吼,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苏惜棠面门,你们动了山根,惊了山灵!
它要收魂了,谁都别想带他走!她把小虎子往怀里更紧地拢了拢,腰间挂的青铜小铃铛被撞得叮当响,我守山三代,一草一木都不敢动,你们倒好,拿炸药劈石头引泉水......山神要发怒了!
苏惜棠的手指在药箱上顿了顿。
她记得上个月在村头,山姥姥背篓里的野蘑菇沾着露水,说守山人要护着山时,眼里亮得像星星。
此刻那星星碎成了刺人的冰碴,扎得她心口发疼。
奶奶,您闻闻。她没接话,反而拧开随身携带的青瓷瓶,清毒露的淡香混着薄荷味散出来。
山姥姥的鼻翼动了动,苏惜棠趁机用银针蘸着药液,快速在小虎子伤口周围扎了七针——这是她根据《千金方》改良的锁毒穴,能暂时遏制毒素上涌。
黑血顺着银针针眼往外渗,渐渐变成暗红。
山姥姥的喉咙动了动,盯着孙子腿上的伤口,手指慢慢松开些。
您说山神恨动土的人。苏惜棠将稀释后的清毒露滴进创口,看黑血转为鲜红,才继续道,可要是我现在不救,它今日就收走一条命——您说,它更恨见死不救的,还是想救的?
山姥姥浑身一震,怀里的小虎子突然发出一声细弱的呜咽。
老人低头,见孙子睫毛颤了颤,原本青白的唇有了点血色,眼里的戾气终于像退潮的水,露出下面的慌乱:他......他醒了?
嗷——
狼嚎声撕裂夜空。
关凌飞的箭几乎同时离弦,擦着苏惜棠耳畔扎进左侧林子里,传来一声闷吼。
苏惜棠抬头,只见二三十双绿莹莹的眼睛在树影里闪烁,像撒了把碎玻璃。
惜棠,快!关凌飞抽出腰间短刀,背对着她站成半弧,血腥味引来了狼群,我挡着,你尽快处理断骨!
苏惜棠的手指在小虎子右臂上一摸,就知道是尺骨和桡骨双骨折。
她解下自己的束发带,刚要去掰错位的骨头,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两根半指粗的竹条——这是灵田里三天就长成的,竹节处还带着新绿,却硬得能弯成弓。
奶奶,帮我扶着他的胳膊。她把竹条抵在小虎子断臂两侧,我要接骨了,可能很疼,但必须现在做。山姥姥愣了一下,机械地伸出手,指尖还在抖,却稳稳托住了孙子的小臂。
一声轻响,苏惜棠的拇指按住错位的骨茬,另一只手轻轻一推。
小虎子疼得抽了口气,终于哭出了声——这声啼哭像颗定心丸,苏惜棠迅速用竹条固定住断臂,又从药箱里摸出颗深褐色药丸:续骨丹,灵田黄精配的,能促骨生长。
药丸喂下的瞬间,林子里的狼嚎更近了。
关凌飞的箭袋空了一半,短刀上沾着狼血,石伢子不知何时摸到他身侧,举着从驮马上解下的柴刀,嘴唇发白却咬得死紧:关大哥,我帮你挡右边!
苏惜棠替小虎子系好最后一道布条,抬头正看见山姥姥盯着孙子的脸,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过他还带着泪痕的脸颊。
老人的蓝布衫前襟全是血,可此刻那双手却温柔得像在抚弄刚出壳的雏鸟。
奶奶,他现在需要热乎气。苏惜棠解下自己的披风,裹住祖孙俩,等回村我再给他换金疮药,断骨处三天就能消肿......
为什么救我们?山姥姥突然抬头,眼里还带着泪,声音却哑得像砂纸擦过,你们村要开山,要抢我的山......
苏惜棠刚要说话,怀里的玉佩突然发烫。
她摸了摸,想起灵田里那株刚发芽的千年莲子,又想起白日里桃树根须穿透空间壁障的震颤——或许从她第一次在灵田种出千斤稻时,就和这山有了某种说不清楚的联系。
因为他是条命。她看着小虎子慢慢攥紧的小拳头,山要活,人也要活。
奶奶,您守了山三代,可山守的,不就是山里的人么?
林子里的狼嚎忽然变了调,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到,此起彼伏地退向深处。
关凌飞收了刀,转身时额头沾着狼毛,却冲苏惜棠笑:惜棠,狼跑了。
山姥姥低头看孙子,见他闭着眼,小脸红扑扑的,呼吸匀得像春夜的风。
她又抬头看苏惜棠,月光正落在那姑娘腰间的玉佩上,泛着温润的光——像极了她年轻时,丈夫进山前戴的那块老玉,说山灵在看着呢。
娃......真的能活?她的手抚过小虎子腿上的伤口,那里的血已经止住了,清毒露的淡香混着松针味,直往她鼻子里钻。
苏惜棠蹲下来,与她平视:能。
等他好了,我带他去看灵田里的桃树,开起花来,比北山的野杜鹃还好看。
山姥姥的喉结动了动,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眼角滑下来,滴在小虎子的蓝布褂上,晕开个小水痕。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石伢子的惊呼打断:关大哥你看!
血月底下,北山的崖壁在发光!
众人抬头,只见血月的清辉里,北山断崖的石头缝里渗出点点荧光,像撒了把碎星子。
苏惜棠摸了摸腰间发烫的玉佩,突然明白灵田里桃树根须为什么要往地下钻——原来这山,早就在等一个能听懂它心跳的人。
山风卷着松涛掠过,山姥姥突然松开攥了半辈子的守山铜铃,铃铛在地上滚了两滚,撞在苏惜棠的药箱上。
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玉佩,又迅速缩回,像是怕烫着:你......你身上有山灵的气。
苏惜棠还没答话,怀里的小虎子忽然哼了一声,小手摸索着抓住山姥姥的衣角。
老人低头,见孙子睫毛忽闪忽闪,终于露出个皱巴巴的笑——像极了村头老槐树上,被春风吹开的第一朵榆钱。
林子里传来青骓的嘶鸣,石伢子已经把驮马牵到近前。
关凌飞弯腰要抱小虎子,山姥姥却抢先把孙子拢进怀里,动作轻得像捧一兜水:我来抱。她抬头看苏惜棠,眼里的冰碴全化了,回村的路,我认。
血月仍悬在头顶,可林影不再像鬼爪了。
苏惜棠翻身上马时,瞥见山姥姥腰间的铜铃在月光下闪了闪,忽然想起空间里那株刚发芽的莲子——有些东西,该醒了。
### 第61章《血月下的守山人》内容总结:
苏惜棠与关凌飞连夜赶至北山断崖,营救坠崖重伤的山姥姥祖孙。
小虎子坠崖后右臂双骨折、腿部毒血蔓延,山姥姥因村民开山动土触怒“山灵”的谣言,抗拒外人救援。
苏惜棠以改良“锁毒穴”针法遏制毒素,用灵田清毒露、韧竹(三天速成的硬竹)和续骨丹(灵田黄精配制)为小虎子紧急救治,逐步化解山姥姥的敌意。
过程中,血腥味引狼群围攻,关凌飞与石伢子合力抵御,苏惜棠专注接骨,最终小虎子苏醒啼哭,山姥姥态度软化。
血月当空时,北山崖壁突现荧光,苏惜棠腰间玉佩发烫,暗示其与山体灵脉的潜在联系。
山姥姥见小虎子转危为安,又察觉苏惜棠玉佩似曾相识(与亡夫提及的“山灵之玉”呼应),终被善意打动,主动抱起孙子,认可苏惜棠“有山灵气”,并愿带路回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