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新的税令在大晋正式生效,各级衙门都在张贴告示。
田绍领了差事,回到村里依旧是敲锣打鼓的通知村民到河滩开会。
新税令规定丁税每人每年四十文,比去年减少了一半。
田税不变,依旧是十税二,但要优先交粮。
新税令于今年生效,秋收后统一征收。
里正才说完,村民议论声渐起,说的每一句都是开心的。
每人每年少交四十文钱,这对百姓来说是件好事,一家人口多的,一年也能省点钱。
他们想的是去年还是八十文,今年四十文,再过两年,丁税是不是就会没有了?
这事没人能百分百担保,但眼前减税了确实是值得开心的事情。
就田税优先交粮这事李蓉觉得奇怪?
按理一个国家的税收应该是收到的银子越多才好,这样国库才充实,提出优先收粮,是一直都这样要求还是今年特别要求?
储备粮食?要打仗还是要干什么?
不过今年的税收跟她依旧没关系。
*
今日王良河下学早,先到了学馆旁边的院子,师兄还在练武,趁着休息的空隙,问了一句。
“师兄,新税令师兄有什么想法吗?”
陶瓒收了木剑扔到桌子上,拿起茶杯连灌了好几杯茶水。
“那个啊?那个不是正常的吗?也没什么大变化。”
实实在在的就少了四十文,在他看来,四十文都少了,应该全都免了才好。
大晋可不像前朝,百姓都活不下去了才反的。
大晋现在盐铁、木材、稀矿等都是官家官营,钱庄、漕运、驿站等也有官家的身影,还有数不尽的公田,如此这些都能给大晋挣来银子填充国库。
降一点丁税,于大晋无甚影响,甚至益处更多。
王良河:“我说的是优先交粮这事,师兄你说是不是在储粮?”
陶瓒叹了一口气,“师弟,是否在储粮?这事,从陛下登基那年不一直在这样做吗?哪年不是优先交粮?前两年要不是怕耽误你院试,你该跟我去游学的。”
那师弟就会看到这几年大晋的军防现在有多强盛,从城墙的修建到兵马的保障,都已经改头换面。
这还是肉眼看得见的,百姓肉眼看不见的呢?粮仓、武器、军医这些估计都是同一而起。
“知道了,哎~~师兄是嫌弃师弟见识少了是吧?”
“你觉得昭武的年号是叫着玩儿的?战事随时都能打起来,练剑去。”
陶瓒用剑尖戳了一下王良河,让他站起来去练剑,但王良河事情没问完。
“师兄,一会一会,还有事情,老师让我来问问你的见解,给。”
一张小纸条,写着王良河的疑问。
“师兄,老师说京城近来有传言,说朝廷将颁布律法,对官员、商户、地主等拥有土地的数额设限。此事,师兄有何见解?”
陶瓒闻言微微一笑,他去年在京城时,这风声就已不小,父亲的消息倒是闭塞。
“想法是好的。” 陶瓒随即话锋一转,“可要做成,难于上青天。这传言背后,防的是谁?无非是那三类:位高权重之人、沉寂了的世家后人、以及手握钱财的商户。他们手握巨资,如果毫无节制地兼并土地,多少自耕农会倾家荡产,然后沦为仰人鼻息的佃户?时间一久,届时,朝廷根基动摇,天下必生祸乱。”
“眼下谈这个为时尚早,纵观史册,历来王朝开国,初期谁不把土地政策当作头等大事?因为都知道王朝因何而建、前朝因何而败,为了规避前朝覆辙才会不断修缮律法。大规模的民乱,往往是上百年后,吏治腐败,中枢无力,矛盾累积到无法收拾的时候才会爆发。”
“所以,限田之事,牵扯太广,我料定它推行不下去。不过你也不必杞人忧天,陛下自有耳目,监察司不是摆设,你不是一心要进监察司吗?未来的王监察使,到时候,里面有你一份力。”
王良河赞同师兄所言:“我与师兄所见略同。只是理论归理论,现实却也令人心惊。就上水、灵水两村来说,开国不过二十多年,要租地种的人家数量不少,苗头已现。”
陶瓒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没地的那些人还在挣钱想买回地吧?土地之争向来是你来我往的拉扯,正常的。富者有弥望之田,贫者无立锥之地这样的景象可能要等你我的重重孙子百年之后才会出现。”
王良河:“希望吧,我觉得师兄明年该会试的。”
陶瓒剑锋一转,剑提到王良河的肚子上戳着:“说,汝受何人指使?是不是你老师?还是你师母?”
王良河一步退开剑尖,戳他痒痒肉了。
“哪里!是我自己问的,要是师兄考上了,等我考上的时候,师兄估计已经做官了,还能照拂我一二。”
陶瓒复又用剑尖戳了他几下。
“你休想-休想,练剑去,练到下学,我去看看张方今天教了什么,快点练,不准偷懒。”
“知道了。”
教小孩子就一点不好,小孩记性不好,昨天教的今天忘,今天教的明天忘。
就跟王良河说的,小小记不得第一天教的什么,一验证,果真一半多以上都没有记住。
没关系没关系,他有心理准备,小孩启蒙就是得反反复复的教,这事,爹后面也来提醒过。
他也在教的过程中不断更改教学内容,现在还在试结果中。
这几天都是张方和他轮流教,一边教一边玩一边学。
“先生来了!先生来了!”
正好是下学前院子里的游戏时间,一个个没到腿根的孩子向陶瓒扑来团团围住。
他们喜欢张先生,也喜欢陶先生。
“今天下午学了什么呀?”
“宝~珠~”
陶瓒看着一张张仰着的小脸,张着嘴叫着‘宝珠’二字,像水里的鱼张嘴喝水的样子。
最近是早上习字,下午学小同窗的名字,今天正好学到宝珠的名字了。
“有谁能告诉先生,宝珠是何意?”
‘我我我我我......’
看着争相举起的手,还算都知道。
陶瓒点了一个小孩,“宝珠说宝珠是宝贵的珍珠,陶先生,珍珠是什么?”
陶瓒:“明天,先生拿珍珠来给大家看看好不好?到时候就珍珠是什么了。”
“好~的~~”
快到时间下学了,陶瓒让他们自去收东西,他则走向了了一个默默在玩木马的小孩子。
“小小?在这里做什么?不收纸笔吗?”
小丫头并没有抬头,低着头回陶瓒的话。
“老师,明天就学我的名字了?”
可陶瓒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喜悦,不仅没有,小姑娘低着头发出的声音都快哭了。
“那很好呀,我们筱竹的名字多好听?”
小孩抬起头带着哭腔问,“真的吗?可是他们要叫我小猪,我才不是小猪。”
小猪?发音是相近些。
原是为此,陶瓒摸着孩子细软的头发,揉了两下。
“老师不会让他们那么叫的,筱竹是很美的名字,是一幅画一首诗一种君子的品格,是小小的爹娘对小小的期许,是最美好最深刻的寓意。”
后面的孩子太小听不懂,也不明白,但她听到了,筱竹是很美的名字!
“老师,真的吗?很美吗?”
“对,很美。”
得到肯定的回答,小孩心情阴转晴。
她不是小猪!
她要回家和姑姑说,她的名字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