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东巷口停下时,天刚亮。简凝站在路边,大衣裹得严实,围巾遮住下半张脸。她看到车来,快步走过来,司机下车开门。
她坐进后座,摘下围巾。
“走吧。”她说。
司机发动车子,朝西街方向开去。萧砚靠在座椅上,闭着眼,手指搭在松石串上,一颗颗拨动。
路走到一半,前方路口突然横着一辆货车,挡住了去路。司机踩了刹车,车子停稳。
“怎么回事?”萧砚问。
司机摇下车窗问前面的人。那人穿工装,挥手让他们绕行,说路塌了,晚上施工没设栏。
萧砚看向窗外,路边确实有土堆和砖块。他正要让司机倒车,简凝忽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
“别动。”她低声说,“开车的是谢云启的人。”
萧砚睁开眼,目光透过反光镜看向前方货车。驾驶座上的男人侧脸熟悉,是谢云启手下常出现的那个瘦高个。
“你怎么认出来的?”他问。
“他左耳戴了个银环。”简凝声音压低,“谢云启给心腹每人发一个,说是防背叛的标记。”
萧砚没说话。他慢慢收回手,松石串在腕间轻响了一声。
司机准备倒车,轮胎刚动,远处又传来引擎声。另一辆黑色轿车从侧路拐出,车牌被泥糊住,但车身样式和谢云启平时坐的那辆一模一样。
“前后夹击。”简凝说。
萧砚掏出手机,想打给陈伯安排接应,信号格却是空的。
“他们用了干扰器。”简凝把手机收进包里,“现在打不出去。”
萧砚盯着前方货车,脑子转得极快。他不能硬闯,一旦冲突,对方有借口扣人。可如果退,线索就断了。
“你有办法绕过去?”他问。
“有条小巷,通到西街后段。”简凝说,“但得下车走。”
“多久能到?”
“十五分钟。”
萧砚点头。“下车。”
司机犹豫。“少爷,这太危险。”
“你留在车上,等十分钟。如果没动静,立刻回宅子报信。”
说完,他推开车门。冷风灌进来,他紧了紧衣领。简凝跟着下来,高跟鞋踩在湿地上,发出轻微声响。
两人快步走向旁边的小巷。巷子窄,两边是灰墙,墙皮剥落,地面坑洼积水。他们走得急,脚步声在墙间回荡。
走了约五分钟,身后传来脚步声。
有人跟来了。
萧砚拉着简凝拐进一条更窄的岔道。这里堆着废弃木箱,气味潮湿。他们躲在箱子后,屏住呼吸。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男人走过,穿着便装,但腰间鼓起,明显带了枪。他左右看了看,继续往前。
等他走远,萧砚才松口气。
“他们盯得很紧。”简凝贴着墙,声音很轻。
“谢云启知道我们要见大夫。”萧砚说,“他怕我说出什么。”
“也可能怕你说出他背后的人。”
两人继续往前。巷子尽头是一排老屋,其中一间门口挂着褪色的布帘,上面写着“李记医馆”。
就是这儿。
萧砚上前敲门。三长两短,是当年他父亲用过的暗号。
门开了条缝,一只浑浊的眼睛往外看。
“谁?”老头声音沙哑。
“萧家后人。”萧砚说,“来找济民药局的旧事。”
老人的手抖了一下。门缝合拢,接着又打开。他让开身子。
“快进来。”
屋里昏暗,药味浓重。墙上挂着几幅泛黄的药方,柜子里摆着瓷瓶。老人关上门,拉上窗帘。
“你们不该来。”他说,“我女儿昨天被人跟踪。”
“您是李德海?”萧砚问。
老人点头。“你爸来过我家三次。最后一次,他带着药渣,说沈老爷吃的药有问题。”
“药是谁改的?”萧砚直接问。
李德海摇头。“我不知道名字。但我记得那人戴金丝眼镜,左手无名指有翡翠戒指。他来取过一次药方,说是要‘调整剂量’。”
萧砚和简凝对视一眼。
“谢云启。”简凝低声说。
“不止是他。”李德海从柜底抽出一本旧账本,“这药局表面是看病,其实是洗钱的地方。每一笔支出都记在这里,收款人写着代号。比如‘甲三’,就是军部某位高官。”
萧砚翻开账本,字迹潦草但清晰。一笔笔记录,金额巨大。
“我爸发现这些,为什么要被调走?”他问。
“因为他查到了‘甲三’和谢云启的关系。”李德海说,“更糟的是,他找到了原始药方——那份能让沈老爷恢复神智的配方,被谢云启用火毁了。”
萧砚手指一顿。
“那你手里还有副本吗?”
老人沉默片刻,从床板下取出一张薄纸。“这是我偷偷抄的。但你要小心,这张纸一旦露面,谢云启会杀你全家。”
萧砚接过纸,指尖触到边缘的焦痕。显然是从烧剩的文件里抢救出来的。
“谢谢。”他说。
李德海摆手。“我不求报答。只求你别连累我女儿。”
他们正要离开,外面突然传来汽车声。两辆车停在巷口,车门打开,有人下来。
“他们找来了。”简凝贴在窗边,透过帘子缝隙往外看。
萧砚迅速把账本和药方塞进内袋。李德海指了指后门。“从这儿走,通到菜市场。”
三人从后门出去。市场刚开市,人流杂乱。他们混进买菜的人群,快步穿行。
走到市场尽头,一辆黄包车停在路边。车夫戴着帽子,低头抽烟。
萧砚正犹豫,车夫抬起头,是陈伯。
“上车。”他说。
萧砚和简凝坐进车里。陈伯猛蹬脚踏,车子冲出去。
身后传来喊声,有人追来。
黄包车拐过几个弯,甩掉了追踪。最后停在一处废弃仓库前。
“安全了。”陈伯说。
萧砚掏出药方和账本,递给陈伯。“你拿回去藏好。”
陈伯接过,点点头,转身离开。
仓库里只剩他们两人。
简凝靠着墙,喘了口气。“总算拿到了。”
萧砚看着她。她的发丝乱了,脸颊微红,旗袍下摆沾了泥水。
“你为什么帮我?”他问。
“我不是说了?我不想你出事。”
“可你一开始接近我,是为了借萧家势力扳倒沈家。”
简凝低头,手指绕着包带。“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她抬头看他。“你记得昨晚那杯汤吗?我留口脂在杯上,不是演戏。我是想让你知道,我对你是真的。”
萧砚没说话。他从腕上解下松石串,递到她面前。
“这个,送你。”
简凝愣住。“为什么?”
“它陪了我五年。”他说,“每次我想冲动,就摸它一下。它提醒我冷静。现在,我想把它交给你。”
简凝伸出手,指尖碰到松石。凉的,光滑的。
她没接。“你不怕我拿它去换好处?”
“怕。”他说,“但我更怕你不信我。”
她看着他,眼睛有点湿。
然后她接过松石串,轻轻戴在自己手腕上。大小刚好。
“它在我手上,你要是冲动,我就砸了它。”她说。
萧砚笑了。这是这几天第一次笑。
“那你可得好好保管。”他说。
她也笑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引擎声。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入仓库区,停在十米外。
车门打开,谢云启走出来。
他穿着绛紫长衫,金丝眼镜在晨光下反着光。左手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绿得刺眼。
“萧砚。”他笑着,“好久不见。”
萧砚挡在简凝前面。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忘了?”谢云启抬手,摸了摸戒指,“我给陈伯的表里装了定位器。他一拿东西,我就知道了。”
萧砚拳头握紧。
谢云启一步步走近。“把东西交出来,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
“你觉得我会信?”萧砚说。
“不信也没关系。”谢云启微笑,“反正你今天走不出这个仓库。”
他一挥手,两侧车门打开,四个人持枪走出,包围上来。
萧砚拉着简凝后退,背靠墙壁。
谢云启看着他手腕空荡的位置,笑意更深。
“松石串呢?”他问。
萧砚不答。
谢云启目光转向简凝的手腕。松石串在她腕上,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他眼神变了。
“原来你给了她。”他声音低下去,“你宁愿给她,也不给我?”
萧砚终于开口:“你永远得不到我给过她的东西。”
谢云启笑了。笑声很轻,却让人发冷。
他抬起手,枪口对准简凝。
“那我就先毁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