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茹茵微微低头,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背。
然后她抬起头,紧紧握住她爹的双手,眼泪汪汪道:“爹,你对我真好。”
“有你当茹茵的爹,真是茹茵这一辈子的福分。”
韩国公努力让自己挤出笑容,点了点头,以示他的安慰。
他紧紧地咬住后槽牙,不然他真怕自己当场哭出来。
韩国公自我催眠半天。
没事儿,没事儿,都是一些身外之物。
那都是他对茹茵的投资,没错,都是投资,后面一定会回本儿的,会回本儿的。
缓了又缓,他总算是把那股对钱财的悲伤之意压了下去。
韩国公现在看着陈太医,心里都是一股郁结之气,恨不得他马上离开他们国公府。
“陈太医可还有其他要说的?”
他装模作样地问上一句,只希望赶紧结束今日这看诊。
“今日便是这些了。若是日后再有,归杞会再做补充。”
还有?!
韩国公觉得自己真得要晕过去了。
他现在不想再听到这陈太医说任何一句话。
他现在、立刻、马上给他滚出韩国公府。
“我看这天色也不早了,那我就先送陈太医出府?”
韩国公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那就有劳韩国公了。”陈太医微微弯了弯身。
看来她这爹当真是不爽得狠了,装都不装一下了。
韩茹茵往外看了两眼,这不过也才巳时,怎就天色不早了?
且也要接近午时了,她这爹也真是不懂事,不也邀这陈太医在府中吃吃饭。
毕竟,别人可是帮他了了一桩心事呢。
否则,万一她过几日就死翘翘了,他这要面临的问题可大了,他找哪儿说理去?
韩茹茵假装没有看懂她爹难看的脸色。
她擦了擦之前还残留的眼泪,一派懵懂的样子,轻轻拉了拉她爹的衣袖。
“爹,陈太医帮了我们国公府这么大一个帮,给了茹茵一个救治的法子,这也要到午时了,我们不留陈太医在府中用食,感谢感谢他吗?”
韩国公听到这里心一哽,险些没维持住自己的表情。
这丫头今日怎么回事儿?平时的聪明劲儿呢,都去哪儿了?
还帮了忙?还感谢他?
感谢他陈太医让他从今往后每月都要花上一笔不菲的银钱吗?
看着她爹吃瘪的样子,韩茹茵心里都乐开了花。
韩国公正在绞尽脑汁的找出个什么理由来拒绝时,陈太医倒是先出声了:“不必了,归杞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在贵府叨扰了。”
“好好,那我们就不耽误陈太医你了,我这就送你出府。”
韩茹茵眼眸微垂,指尖点了点手心,柔柔开口道:“爹,那让我送陈太医出府吧,正好我还有些关于用药的问题想问一下陈太医。”
正好韩国公也不想再和这陈太医待在一起,看着他就心烦,遂痛快地点了头。
“陈太医,请。”
“谢过三娘子。”
一路上,韩茹茵都有意无意地瞄向旁边的陈太医。
其实她之所以来送陈太医,就是因为她心中有疑惑。
她不知这陈太医是敌是友,是代表圣上还是真得只是仅仅来看一个病。
早在这陈太医给她把脉时,她就有注意到他的神情的变化,有一瞬间的惊讶,然后又有一丝了然。
虽然他很快就恢复了神色,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她当时心中是真得有被震惊到,她没想到这陈太医这般年轻,医术竟会这般了得。
她其实是用了几味极其罕见的草药。
其中有些还是孟塘旭给她找来,不说她,就是有些医者都未必识得。
它们单独使用时都是温和、对身体有益处的良药,但混合在一起使用时,就会相互排斥,产生对身体有巨大伤害的药性,造成身体内的亏损,看上去命不久矣。
但她事先服用了相应的解药方子,会在身体内形成抵抗。
就会营造出一种脉象混乱、身体不好、命不久矣的假象,但她自己本身的身体状况其实并没有这么糟糕。
她曾用这法子在临安让许多资深的郎中都看过,甚至还有孟塘旭给她找来的一些江湖神医,他们都没瞧出这其中的蹊跷。
她没想到竟被这陈太医探出来了。
她其实也有想过会有一定的几率会被看出,毕竟这平京藏龙卧虎,能人不少,她也有想过暴露之后的对应之策。
但确实没想到出师不利,一下子就被踩个正着。
电石火光之间,她迅速接受了现实,本已经做好准备要采用另一套说辞了。
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原本的计划要有所改变了。
但不曾想,这陈太医竟没有道出实情,甚至还像知道她的计划似的,让她那个渣爹狠狠地大出血,却又不得不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他为什么替她隐瞒?
他这个方子到底是真得为了治她的病,还是为了报复她爹?
他与她爹有仇?
还是这是圣上的意思?还是他身后有其他势力?
而且……他自称归杞……
这二字,她总觉得格外熟悉。
看着离大门越来越近,韩茹茵觉得不能再等了。
这个变数,她必是要弄清楚的。
她正打算开口试探时,陈太医却恰好开了口:“三娘子有什么想问的,但说无妨,不必有所顾忌。”
韩茹茵眼神一暗,既然他的话口都递过来了,她没道理不接。
“陈太医,这方子可真得有效?”
韩茹茵眼中闪过些许疑惑和担忧,似是真得只有对药方的在意。
陈太医轻轻笑了笑。
“归杞是名医者,自是不会拿病人的性命开玩笑。”
“这些上等的药材,对三娘子现今的身体都是极好的滋补。”
“这药方只是贵了些罢了,韩国公想必还是拿得出的。但——”
陈太医话音一顿,“也请三娘子莫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有些东西用多了,对你并无益处。”
“既然韩国公舍得,那三娘子也该通过这次机会,好好养养自己的身体,说不定那些陈年旧疾有机会痊愈。”
韩茹茵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握住。
他话里有话。
可是,他的语气里似是偏向她这一边。
难道是友军?
韩茹茵定了定神,打算继续试探。
陈太医却颔首道:“三娘子,留步。”
“就送归杞到这里吧。”
“可——”
韩茹茵还想开口,陈太医抬手打断了她。
“三娘子,有些事,不需要太过分明。”
“或许你该更熟悉归杞的另一称呼。”
他站定在朱红大门间,眸光深深,似透过韩茹茵看向另一人。
“三娘子——曾经有一人,常叫我黄芪。”
陈太医点到为止,说完,便转身上了马车。
黄芪?
韩茹茵呼吸一滞,怔怔地望着离去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