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日子依旧按着它固有的、缓慢的节奏流淌,仿佛顾宸那晚短暂的异样只是林薇薇的错觉。他依旧每天处理公务,陪伴孩子,甚至在林薇薇的“怂恿”下,开始学着烤制小饼干——虽然第一次尝试就以厨房弥漫焦糊味和小雪儿被烟呛得咳嗽而告终。
但林薇薇敏锐地察觉到,顾宸待在书房的时间变长了,视频会议的频率也增加了,有时甚至持续到深夜。他接电话时,会下意识地走到院子角落,声音压得很低。那份刻意维持的平静下,暗流涌动。
林薇薇没有戳破,只是默默地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基地管理和孩子身上,确保家这个“大本营”稳固如初。她甚至接手了顾宸之前一直在跟进的、与省农科院的一个合作项目,研究如何将智慧农业系统的部分模块向中小型农场推广。
这天下午,林薇薇正和项目组的专家在会议室讨论技术细节,安安迈着他的小短腿,神色严肃地走了进来,手里举着顾宸平时处理核心公务的平板电脑。
“妈妈,”安安的声音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凝重,“父亲的设备接收到多条来自K&G集团核心层的加密通讯标记,风险等级为‘高危’。部分解密信息指向集团董事会内部出现异常权力变动,且有针对父亲的非公开指控。”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几位农科院的专家面面相觑,有些无措。林薇薇的心猛地一沉,她接过平板,屏幕上,是安安自行编写的监控程序界面,几条标红的警报信息触目惊心。
她立刻对几位专家表达了歉意,终止了会议,牵着安安快步走向书房。
顾宸果然在书房,正结束一场视频会议,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冷厉。看到林薇薇和安安进来,尤其是看到她手中的平板,他立刻明白了。
“你知道了。”他揉了揉眉心,没有试图再隐瞒。
“K&G到底出了什么事?”林薇薇将平板放在书桌上,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但紧握的手指出卖了她内心的紧张。安安安静地站在一旁,像个小卫士,目光灼灼地看着父亲。
顾宸深吸一口气,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景象,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当年离开K&G,虽然辞去了所有职务,但手上仍持有相当比例的股份,并且……在一些关键项目和海外子公司里,留有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这几年,集团在新任cEo詹姆斯的主导下,战略激进,大量举债投入高风险的新兴科技领域,内部管理也出现了混乱。”
他转过身,眼神锐利:“最近,他们主导的几个核心项目接连暴雷,巨额亏损无法掩盖。为了甩锅,詹姆斯一派的人,正在试图将责任归咎于我‘遗留的历史问题’和‘仍在施加的隐性影响力’,甚至捏造证据,指控我通过旧部进行不正当利益输送,损害集团利益。”
林薇薇倒吸一口凉气。她虽然不熟悉那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内部的波诡云谲,但也明白这种指控的严重性。这不仅仅是商业斗争,更是可能涉及法律诉讼、身败名裂的危机。
“他们怎么敢?!”林薇薇的声音里带上了怒意。
“狗急跳墙罢了。”顾宸的语气反而平静下来,带着一丝嘲讽,“集团股价连日暴跌,债权人施压,董事会内部矛盾激化。把我推出来当替罪羊,是转移视线、争取时间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你需要回去?”林薇薇直接问出了核心问题。
顾宸看向她,目光复杂:“我必须回去。这不仅关乎我的声誉,更关乎那些至今仍相信并追随我的旧部,关乎K&G这艘巨轮不能因为某些人的私欲而彻底倾覆。而且……”他顿了顿,“如果他们伪造证据的指控成立,可能会波及到‘薇薇安’的品牌声誉,甚至影响到你和孩子们。”
这才是他真正担心的。他可以被泼脏水,可以重新卷入那些他早已厌倦的争斗,但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他的家人和他与林薇薇共同创立的这片净土。
林薇薇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那就回去。需要我做什么?”
她的反应如此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和拖累之感,让顾宸心头巨震。他以为会看到担忧、劝阻,或者至少是惶惑不安,但他看到的,只有全然的信任和支持。
“家里和基地,交给你和安安,我放心。”顾宸握住她的手,力道有些重,“我会带一个精干的团队过去,尽快处理。你们……照顾好自己。”
“放心。”林薇薇反握住他的手,语气笃定,“别忘了,你现在可是‘视后’的男人,没那么容易被打倒。家里一切有我,你专心对付外面的牛鬼蛇神。”
安安也上前一步,仰着小脸,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父亲,我已初步构建了K&G集团近三年的公开数据模型,并标记了多处可疑的财务和运营节点。如果需要,我可以尝试进行深度数据挖掘和分析。”
顾宸看着眼前冷静得不像个孩子的儿子,再看看身边眼神坚毅的妻子,心中那股因远方惊雷而泛起的寒意,被一股更强大的暖流驱散。他蹲下身,平视着安安,郑重地说:“谢谢儿子。你的数据能力很重要,但记住,不要轻易涉险,一切以安全为上。”他又抬头看向林薇薇,“我会每天和你们联系。”
短暂的告别没有太多缠绵。顾宸迅速收拾了必要的行李和文件,当天傍晚,便在夜色中乘车离去,奔赴那个他曾亲手打造,如今却危机四伏的商业战场。
林薇薇抱着小雪儿,和安安一起站在院门口,看着车尾灯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
山风微凉,吹动着她的发丝。怀中的小雪儿似乎感受到离别的气氛,小嘴一瘪,有些不安。安安则紧紧握着林薇薇的手,小脸绷得紧紧的。
“妈妈,”安安轻声问,“父亲会赢吗?”
林薇薇低头,看着儿子眼中罕见的忧虑,亲了亲他的额头,语气无比肯定:“会的。因为你爸爸是顾宸。”
她抬头望向远方沉沉的夜幕,那里,惊雷已炸响。而她和孩子们要做的,就是守好这片灯火,等他凯旋。家庭的温情叙事,不得不暂时让位于一场远方的、没有硝烟却更为残酷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