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捻动着那块异常的“安神木”，张明远感觉自己仿佛握住了通往真相的钥匙，也握住了一团灼人的火焰。
“辛辣气…质地更脆…”他反复咀嚼着林庆云的发现，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数据库，疯狂检索着与之匹配的毒理知识。
“不是乌头，乌头碱毒性猛烈，发作快，不符合慢性特征。”
“也不是雷公藤，虽然伤肾蚀骨，但气味不对…”
“岭南…岭南…”他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思绪飞到了那片充满瘴疠与奇花异草的土地。
一个名词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鬼箭羽”？ 不，不对。是另一种…一种与安神木形态极其相似，被称为 “幻骨木” 的罕见植物？据零星记载，此木焚之有异香，能安神，但若长期嗅闻其烟，则会侵蚀筋络，令人骨节酸疼，体虚乏力，症状与风痹无异！
“没错！就是它！”张明远几乎要低呼出声。幻骨木中的某种生物碱，具有神经毒性和轻微的免疫抑制作用，微量长期摄入，完美解释了马皇后的所有症状！ 这不是急性中毒，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缓慢的谋杀！
病因找到了！接下来，就是治疗方案。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解毒，排毒，修复神经损伤…这需要一套组合拳。单纯的草药方剂效力太慢，而且太医院提供的药材，他根本不敢再用。
“幸好…我还有它。”他摸了摸贴身藏着的锦囊，里面除了仅剩的几粒布洛芬，还有几板他穿越时随身携带的“样品”——那是他之前参与一个关于“重金属及生物碱中毒解毒剂”课题时，合成的几种辅助排毒的化合物，虽然不针对特定毒素，但能增强肝脏代谢，促进肾脏排泄，并提供细胞保护。
现代药学与古代医术的结合，将是破解此局的关键。
……**
翌日，坤宁宫正殿。
朱元璋端坐其上，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马皇后的气色比前两日又好了些，但依旧虚弱。周礼仁及几位太医耆老位列下首，神色各异。
张明远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朗声道：“陛下，娘娘，经臣连日详查，已基本确定娘娘凤体违和之根源。”
瞬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讲。”朱元璋吐出一个字。
“娘娘并非寻常风邪入体，而是中长期接触一种源于岭南、名为‘幻骨木’的植物毒素所致！此毒混于安神香中，微量缓慢侵入，损伤筋络，方有风痹之状。”
“幻骨木？”周礼仁立刻嗤笑出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张太医，你莫不是话本小说看多了？老夫行医数十载，遍阅医典，从未听闻有此毒物！你凭空杜撰一个名目，就想混淆视听吗？”
“周院判未曾听闻，不代表不存在。”张明远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岭南瘴疠之地，奇毒众多，典籍未载者何止万千？岂能因你不知，便断定其无？”
他转向朱元璋，继续道：“陛下，病因既明，当务之急是立即为娘娘解毒排毒。臣拟定的方案有三。”
“其一，立即彻底停用所有含毒熏香及可疑药物，切断毒源！”
“其二，臣将配制‘清解汤’，以内服之法，中和毒素，促其从二便排出。”
“其三，辅以药浴熏蒸，由外而内，疏通腠理，助邪外透。”
周礼仁不等朱元璋反应，立刻高声反对：“荒谬！陛下，万万不可！娘娘凤体本就虚弱，全靠温补药物维系元气！此刻骤然停药，已是冒险！再用此等虎狼之药‘清解’、‘催吐泄下’，岂不是雪上加霜，要生生耗干娘娘本就所剩无几的元气吗？此乃取死之道！”
他跪倒在地，声泪俱下：“陛下！臣等沿用古方，虽见效缓慢，却是稳妥之道！张明远此法闻所未闻，猛浪凶险，臣恐…臣恐娘娘凤体承受不住啊！”
几个老太医也纷纷附和，言辞恳切，仿佛张明远才是那个要害皇后的奸佞。
张明远心中冷笑，“元气”？毒素不清，所谓的“元气”不过是无根之木，无水之萍！ 周礼仁等人，要么是医术僵化，真不懂其中关窍；要么，就是心知肚明，故意阻挠！
他看向朱元璋，知道最终的决断权在这位帝王手中。他必须说服他。
“陛下！”张明远声音铿锵，“医道如同治水，堵不如疏！毒素如同淤泥，淤积体内，纵有补药，亦如浊水养莲，终将枯萎！唯有疏通河道，清除淤泥，活水方能自来！”
“臣之法，看似凶险，实则是驱邪扶正之根本！初期或有不适，如同清理淤塞时难免浑浊，但一旦毒素得清，娘娘自身生机便能得以复苏，胜似饮鸩止渴般的温补！”
他再次叩首，掷地有声：“臣，愿再立军令状！若因臣之法致使娘娘凤体有损，臣甘愿领受千刀万剐之刑！”
殿内死寂。
朱元璋的目光在张明远和周礼仁之间来回扫视，一个是言辞凿凿、屡创奇迹的年轻神医，一个是经验丰富、代表太医院正统的院判。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椅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每一下都敲在众人的心尖上。
是相信年轻的锐气，还是遵循旧有的规矩？
是冒险一搏根除病患，还是稳妥维持苟延残喘？
终于，敲击声停了。
朱元璋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目光却锐利地刺向张明远：
“朕，再信你一次。”
“就按你的法子治。”
“张明远，记住你的话。皇后若有半点差池……”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杀意已弥漫整个大殿。
张明远心头一松，随即又紧紧绷起。
第一关，过了。
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解毒过程中的“戒断反应”和排毒反应，必将异常难熬。周礼仁等人，此刻怕是正等着看他的笑话，等着抓他的把柄。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