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淡的阳光斜斜地刺在冰冷延伸的铁轨上,反射出苍白的光。
一列墨绿色的日军军用列车,如同一条疲惫的钢铁巨蟒,喷吐着浑浊的煤烟,沉重地碾压着枕木,由北向南吃力地爬行。
路基两旁,枯黄的野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直蔓延到远处模糊的天际线。
“とまりなさい!とまりなさい!(停止!停止!)”
两声近乎破音的嘶吼,带着浓重的关西口音,猛地撕裂了下午的沉寂!
两道身着标准日军土黄色冬装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从路基旁低矮的灌木丛后猛然冲出,不顾一切地迎着火车狂奔,疯狂地挥舞着手臂。
他们的动作带着训练有素的迅捷,更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疯狂。
火车头上,负责警戒的日军士兵(一名伍长)闻声警觉地探出半个身子,钢盔下满是尘土的脸庞写满惊疑。
荒郊野岭,突然出现两个“自己人”?还如此不顾性命地拦车?
为首的“日军士兵”——特战队员伍堡力,已经冲到距离车头不足二十米的地方,他再次扯开喉咙,用极其流利、带着关西腔调的日语嘶喊,声音因“焦急”而颤抖变形:
“危険があります、进みませんように!(前方有危险,切勿前进!)”
他手指死死指向火车将要驶去的方向,仿佛那里潜伏着择人而噬的巨兽。
就在车头日军伍长惊疑的目光扫向伍堡力所指的方向,喉咙里那句“どうした?(怎么回事?)”即将冲口而出的瞬间——
轰隆!!! 轰隆隆!!!
南方的地平线上,毫无征兆地接连腾起数团巨大、刺眼的橘红色火球!
沉闷得如同大地心脏被撕裂的巨响紧随其后,滚滚而来!
即使隔着数里之遥,那爆炸掀起的烟柱和熊熊火光也清晰可见,瞬间染红了半边灰蒙蒙的天空!
冲击波卷起的尘土形成肉眼可见的灰黄色浪涛,贴着地面席卷而来。
“とまりなさい! (停下!快停下!)”
车头的伍长瞳孔骤然收缩,巨大的惊骇瞬间压倒了所有怀疑,他几乎是本能地朝着驾驶室内嘶声咆哮!
“吱嘎——哐当!!!”
一阵令人牙酸头皮发麻、仿佛要将钢铁活活撕裂的尖锐摩擦声猛然炸响!
沉重的车轮在铁轨上疯狂地滑动、蹦跳,迸射出大串大串刺目的火星!
整列火车如同被无形巨手狠狠扼住喉咙,在巨大的惯性下发出濒死般的呻吟,剧烈地前后冲撞、震颤,拖拽着长长的、不甘的金属哀鸣,终于在刺鼻的焦糊味中,极其艰难地缓缓停了下来。
巨大的蒸汽车头喘息着,喷出大股白蒙蒙的热汽,瞬间又被寒风撕扯得无影无踪。
车头侧门“哐当”一声被猛地踹开!
刚才那名伍长几乎是翻滚着跳了下来,皮靴重重砸在碎石路基上,激起一小片尘土。
他一手下意识地按着腰间的南部十四式手枪枪套,一手握着指挥刀柄,脸色煞白,惊魂未定地朝着冲到眼前的苏志勇和另一名“士兵”(特战队员叶舒山)厉声喝问:
“どうしたんですか?何事だ?!(怎么回事?到底出了什么事?!)”
“前面有八路!将铁路破坏掉了!(前の方に八路がいる!线路を破壊したぞ!)”
叶舒山一个箭步冲到伍长面前,胸膛剧烈起伏,用带着关西腔、却因“激愤”而略显嘶哑的日语咆哮着,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
跟着,跑来身穿少佐军衔的苏志勇大声喊道:“统统下车!和我们一起去消灭八路!(全员降りろ!我々と一绪に八路を歼灭しに行く!この野郎どもを!)”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和“命令”,后面几节闷罐车厢沉重的铁门猛地被从里面拉开!
“哐啷!”“哐啷!”的金属撞击声此起彼伏!
一张张带着睡意、惊愕、茫然的日军士兵面孔争先恐后地探了出来,嘈杂的日语询问声浪瞬间炸开!
就在这片混乱达到顶点的刹那——
突突突!
引擎的轰鸣由远及近!
两辆、三辆……足足二十五辆涂着日军标准土黄色、蒙着深绿色帆布篷的日式六轮军用卡车,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卷着滚滚烟尘,带着一股亡命般的架势,猛地从路基旁的土路斜刺里冲出,一个甩尾急刹,精准地停在了敞开的火车车厢旁!
驾驶室车门几乎同时打开,几名同样穿着日军冬季军大衣、戴着战斗帽的“士兵”敏捷地跳了下来。
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日军上尉(梅利民),朝着那些探头探脑、不知所措的押运日军士兵,用带着九州腔的粗豪日语大喝道:
“速い!自动车に乗れ!(快!上车!)”
同时用力拍打着卡车冰冷的后箱板,指着敞开的篷布入口:
“急げ!敌はすぐそこだ!(动作快!敌人就在前面!)”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押运士兵中蔓延开来。
两个小队,近八十名日军被这接二连三的爆炸、长官的怒吼、远处清晰可见的火光、“友军”卡车急迫的命令彻底裹挟了!
大部分士兵在巨大的混乱和压力下,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本能地抓起身边的步枪、弹药盒,稀里哗啦地跳下火车,争先恐后、手脚并用地朝着那几辆卡车的后箱爬去。
场面一片混乱,咒骂声、催促声、皮靴踩踏车厢板的咚咚声混杂在一起。
然而,当他们的眼睛适应了卡车后箱那昏暗的光线时,一股足以冻结血液的恐怖瞬间攫住了他们!
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
细长枪管,甚至还有几支百式冲锋枪的粗短身形,如同毒蛇的巢穴,在篷布缝隙透进的惨淡光线下,闪烁着致命的幽光,死死地锁定了每一个刚刚爬进来的身影!
持枪者同样穿着日军的军服,但他们的眼神
——冰冷、锐利、毫无波动,只有最纯粹的、赤裸裸的杀意!
“やられた!罠だ!(中计了!是陷阱!)”
几个反应极快的老兵油子瞬间魂飞魄散,嘶吼着就想转身跳车!
晚了!
阴影中,数双粗壮得如同铁钳般的手臂带着风声猛地探出!
一只大手死死捂住嘴巴,将所有的惊呼闷死在喉咙里;
另一只手臂则如同巨蟒缠身,凶狠地勒住脖颈或猛地拽住武装带!巨大的力量完全不是这些身材普遍矮小的日军士兵所能抗衡的!
他们像被拎小鸡一样,双脚离地,被狠狠拖进车厢深处那片更加浓稠的黑暗!
噗嗤!噗嗤! 那是极锋利的匕首或刺刀精准切入皮肉、割断气管和颈动脉时发出的、令人头皮炸裂的轻响!沉闷,却带着一种诡异的黏腻感。
大股温热的液体喷溅在冰冷的车底板和篷布上,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被割喉的士兵连像样的惨叫都发不出,只能从被捂住的指缝和割裂的气管里挤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漏气声,身体在剧烈的求生本能下疯狂地蹬踹、抽搐,撞得车板“砰砰”作响,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痉挛。
这场发生在卡车密闭空间内的、高效而无声的屠杀,仅仅持续了不到五六分钟。
闷响、抽搐、液体滴落的细微声音,在引擎的噪音掩护下,被完美地掩盖了。
绝大部分押运日军在懵懂和绝望中被迅速解决。
少数几个在枪口和同伴惨状下彻底崩溃,瘫软在地放弃抵抗的,也被粗暴地拖到车厢最内侧角落里,车厢后面的民兵动作麻利地用粗糙的破布塞满他们的嘴,再用麻绳将他们捆得结结实实,如同待宰的牲口。
混乱渐渐平息,只剩下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在车厢里弥漫。
火车最后两节车厢的连接处,还僵立着六七个身影。
他们是军衔较高的少尉小队长和曹长(军士长)。
他们目睹了卡车那边短暂却令人心悸的骚动,听到了那几声压抑的、特别的“噗嗤”声和身体撞击声,嗅到了空气中那股越来越浓的铁锈味……
巨大的恐惧和残存的理智让他们浑身冰冷,脚下如同生了根,死死钉在原地,惊恐地互相交换着眼神,不敢再向前一步。
佩戴着少佐肩章、神情冷峻如冰的苏志勇和同样佩戴上尉梅利民大步流星地冲了过来,皮靴踏在碎石上铿锵作响。
苏志勇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一把揪住为首一个日军少尉那肮脏的衣领,几乎将他整个人提离了地面!
他用带着浓重九州口音的日语,几乎是贴着对方的脸咆哮,唾沫星子喷溅:
“あなたたちは勇士ではありませんか?!(你们难道不是勇士吗?!)
この卑怯者ども!早く车に乗って戦え!(这些懦夫!快上车去战斗!)
敌は逃げている!(敌人要跑了!)”
被拽下车的少尉脚下踉跄,勉强站稳,脸上肌肉因恐惧和巨大的疑惑而扭曲变形,他挣扎着试图解释询问:
“少佐阁下!请等一下!这卡车里到底发生了什……”
话音未落——
他身后阴影里,仿佛凭空出现了几个同样穿着日军军服、但身材魁梧高大的“士兵”!
如同鬼魅般贴近!两只铁钳般的大手闪电般探出,一只死死反剪住他的双臂,另一只则猛地箍住他的腰腹!
这矮小的少尉瞬间双脚悬空!
他甚至连挣扎的动作都来不及做出,就像一袋被丢弃的沙包,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狠狠抡起,朝着旁边最后一辆卡车敞开的后箱口砸了过去!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夹杂着清晰的骨骼撞击声。
少尉的身体砸进昏暗的车厢深处,翻滚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紧接着,其他几个曹长和少尉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如同被扔垃圾一般,接连被扔进了那透着不祥气息的“金属棺材”里。
厚重的、沾着泥点的深绿色帆布帘被迅速拉下,严严实实地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和所有的声音。
车厢内传来几声沉闷的钝击,像是枪托或者重物砸在躯体上的声音,随即是几声极其短促、戛然而止的闷哼……
车厢外,只剩下寒风的呜咽和远处尚未熄灭的爆炸点飘来的淡淡硝烟味。
卡车引擎维持着低沉的怠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直如同磐石般伫立在稍远处一节车厢阴影下的秦云,这才缓缓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同样合体的日军军官大衣,但气质却如同出鞘的军刀,冷冽而锋利。
他脚步无声地走到苏志勇和梅利民身边,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在冻土上,清晰、冷酷,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命令:
“不要俘虏。
容易暴露,咱们一丝风险都不能冒。”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那几辆卡车,
“处理干净。
尸体上军服扒光,就地掩埋或丢弃。
绝不能留下任何指向我们的活口或痕迹。”
苏志勇和梅利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有眼神深处掠过一丝相同的决绝。
两人无声地点点头。梅利民侧过身,目光投向那几辆卡车的驾驶室,右手抬起,左手对着自己的颈部,做了一个极其迅捷、凌厉无比的横向切割手势
——一个代表“彻底清除、不留后患”的死亡指令。
驾驶室内的特战队员眼神一凛,微微颔首,随即推开了车门。
卡车沉重的后挡板被“哐当”一声放下。
几名“士兵”跳下车,面无表情地钻进昏暗车厢内。
很快,几具只残留着兜裆布、全身冰冷僵硬、脖颈处留着巨大豁口或头部明显塌陷变形的尸体被拖拽了出来。
尸体上所有的衣物、鞋子、身份牌、信件、甚至内衣裤上的标识都被仔细搜刮干净。
这些曾经耀武扬威的侵略者,如今像被剥光的死猪,被随意地拖行着,最终重重地抛抛进了铁路旁深可及膝、在寒风中摇曳起伏的枯黄荒草丛深处。
几蓬枯草被压倒,随即又弹起,迅速将那些丑陋的苍白躯体吞噬掩埋。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又迅速被凛冽的北风冲淡、带走。
秦云抬起手腕,表盘上细长的指针正指向——下午三点十七分。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硝烟、血腥和机油味的冰冷空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穿透一切的威严和紧迫感,如同炸雷般响彻在整个忙碌起来的现场:
“快!加快动作!”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正在疯狂撬开车厢门、搬运物资的特战队员和民兵。
“时间!” 他重重敲了一下自己的腕表表盘.
“还剩一个半小时!一个半小时后,必须撤得干干净净!快!”
冰冷的阳光下,一场与死神赛跑的掠夺开始了。
鼓鼓囊囊印着“精米”字样的麻袋、应该装着子弹的沉重的木箱、裹着油布的迫击炮、成捆的崭新步枪、成箱的罐头、饼干、压缩干粮,还有干蔬菜、药品、砂糖……
在无数肩膀在沉重的负荷下塌陷又挺起,无数双手臂在沉默中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在列车与卡车之间形成一条条高速运转的传送带。
撬棍与铁门的撞击声、沉重的喘息声、压抑的催促声、物资摩擦碰撞的闷响交织在一起。
汗水浸透了内衣,在寒风中迅速变得冰凉刺骨。
怀表的秒针,如同催命的鼓点,在每个人心头清晰地、冷酷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