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西省公安厅,厅长办公室。
时针,刚刚划过下午四点。窗外的阳光本应是炽热的,但在这间办公室里,空气却仿佛被冻结。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但没有一根是杜铭的。
高锋和陈怡,像两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他们身上的警服因为连日的奔波而褶皱,眼中布满了血丝,更充斥着一种几乎要喷涌而出的屈辱和愤怒。
澜江的功劳被省纪委抢走,西陵的线索被迫中断。
这在他们看来,不只是失败,更是耻辱。
高锋,这位海西省刑侦总队的总队长,一个一米八五的汉子,此刻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职业生涯中面对过最穷凶极恶的歹徒,从未像现在这样失态。
“厅长!” 高锋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嘶哑。
杜铭没有抬头。他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管小小的毛笔,正对着一张宣纸,一笔一划地临帖。他写的不是字,而是在养气。他的姿态,仿佛不是在公安厅,而是在明朝的翰林院。
高锋几乎要冲到办公桌前:“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收队?赵明华的案子,是我们用命挖出来的!我们的人,在澜江蹲守了三个月!三个月!你知道我们牺牲了什么吗?”
他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孙盛源他……他这是公然抢劫!是摘桃子!现在我们一退,西陵的王海只会更嚣张!他今晚恐怕就要在西陵放烟花庆祝了!我们就这么……认输了?”
陈怡,治安总队总队长,一位以冷静和细致着称的女性,此刻的眼神同样充满了不甘。她的声音更低沉,但分量却更重。
“厅长,”她开口,强压着情绪,“李正行和孙盛源,他们这是断黑查腐。他们用赵明华一个腐,掩盖了澜江和西陵所有的黑。”
“我们拿到的线索,远不止一个赵明华。那条线,牵着的是整个澜江的地下保护伞,甚至...甚至牵着西L的王海。现在他们联合调查组接手,这些线,一夜之间就会全断掉。厅长,我们现在退,不是放虎归山,我们是在放任病毒扩散!这是对海西人民的犯罪!”
杜铭笔尖的狼毫,终于在宣纸的最后一格,停了下来。
他缓缓抬起头。
高锋和陈怡,在那一瞬间,都感到了背脊的一丝寒意。
杜铭的脸上,没有高锋预想中的愤怒,也没有陈怡预想中的不甘。
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
仿佛他们讨论的,不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政治博弈,而仅仅是今天天气如何这种无关痛痒的话题。
这种平静,比雷霆之怒更让人心悸。
“高锋,陈怡。”
杜铭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敲在两人心上。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们,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太平盛世。
“立刻解散所有专案组。所有外派人员,二十四小时内归队。”
“厅长!”高锋几乎要跳起来。
“高锋,你回去,”杜铭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你那个刑侦大练兵的计划,我看不错,立刻铺开,我要在下个月看到成果。”
“陈怡,”他转向陈怡,“你的治安总队,立刻组织全省消防安全和交通整治百日行动。声势要大,要让老百姓看到我们的服务。”
他一字一顿,继续说道:“公安厅内部,所有扫黑除黑的字眼,全部替换为保民生,促经济。”
高锋的眼睛瞬间红了:“厅长!你……我们不服!”
“不服?”杜铭终于转过身,他的目光,第一次变得锐利,那是一种高位者对下位者的绝对审视。
“这是命令。”
杜铭打断了他所有的话。
“高锋,你告诉我,我们是什么?”
高锋被问得一愣:“我们是警察!”
“对”杜铭点头,“我们是党的公安队伍。我们不是绿林好汉,不是山大王,我们不是水浒传里的复仇者。”
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充满了官僚的冰冷:
“省委批准了省纪委牵头的省级联合调查组,这就是大局!什么是大局?大局就是天!李省长和孙书记,他们现在就是天的意志!”
“我们要做的,是配合,不是对抗!”
“你们连这点政治都不懂吗?”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从高锋和陈怡的头顶浇下。
他们被噎得哑口无言。
政治……
他们看着杜铭。
他怎么……他怎么软了?
高锋和陈怡,交换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他们心中的那团火,被杜铭这番政治正确的冰冷话语,彻底浇灭了。
“……是。”高锋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明白。”陈怡低下了头。
“出去吧。记住,管好你们的嘴。”
两人,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高锋和陈怡带来的那股火药味和血腥味,仿佛被这扇门彻底隔绝。
杜铭脸上的冰冷和威严瞬间褪去。
他走回办公桌,看着那张刚刚写好的字。
宣纸上,只有一个字。
钝。
杜铭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冰冷的嘲讽。
他在心中冷笑。
政治?你们懂什么叫政治?
在大明朝,这叫韬光养晦。这叫退避三舍。
这叫嘉靖的无为,严嵩的逢迎,徐阶的隐忍,还有……赵贞吉的苟活。
李正行和孙盛源,以为他们断腕求生,用一个赵明华,保住了他们的大局,赢了这一局。
他们不知道,他们亲手递给了我一个最完美的引疾而归的借口。
杜铭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流。他的思绪,飘回了四百年前。
“袁世凯,岂是载沣能杀的?”
他低声自语。
一把太快的刀,一把六亲不认的刀,主人用着,也会害怕割到自己的手。
现在,我这把刀,又在澜江,被李、孙二人联手崩了刃。
一把钝了,还可能噬主的刀,张瑞年,你还敢用吗?
不。你不敢。
你只会失望地,把我扔回刀鞘。
而这,正是我要的。
高锋,陈怡……我的左膀右臂。我必须亲手冰封你们的怒火。因为我需要你们活着,需要你们潜伏。
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以为,我杜铭这把刀,已经钝了,锈了,怕了。
这样,我才有时间,去洹上,钓我的鱼。
杜铭深吸一口气,他眼中的古代幽灵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现代高级干部应有的沉稳。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
“接省政府,李省长办公室。……对,我现在过去。”
黑色的奥迪A6平稳地驶出了公安厅大院。
杜铭坐在后座,闭目养神。他的司机,跟了他两年的小王,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了一眼。
小王心中是困惑的。
按照规矩,杜厅长从澜江回来,第一站,应该是去省委大院,向恩主张瑞年书记汇报。
但是,厅长刚刚的指令,是去省政府。
这是……改换门庭?
小王不敢想,也不敢问。他只觉得,从澜江回来后,杜厅长身上的那股杀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看不懂的沉寂。
杜铭没有睡。
他正在换装。
如果说,在公安厅,他是杜铭,是厅长,是那把刀;那么现在,他必须变回赵贞吉,那个在大明朝堂上,在严嵩和徐阶之间游刃有余的能臣。
赵贞吉的生存法则是——做小、做低、做实事。
他要在李正行面前,演好一个莽撞后知错的下属。
他要在孙盛源面前,演好一个逾矩后惶恐的同僚。
他要在张瑞年面前,演好一个冲锋后断刃的废刀。
杜铭在脑海中,将三人的性格、喜好、政治诉求,重新过了一遍。
李正行,经济至上,好大局,爱面子,喜欢顺服的下属。
孙盛源,程序至上,好规矩,爱里子,鄙视投机的干部。
张瑞年,权力至上,好掌控,爱利刃,厌恶无能的工具。
杜铭的嘴角,再次泛起冷笑。
你们这些今人的权术,在我这个古人看来,太粗糙了。
“厅长,到了。” 小王轻声提醒。
省政府的大楼,在夕阳下,泛着金光。
杜铭睁开眼。
那一刻,他的眼神、他的呼吸、他连脸颊肌肉的走向,都变了。
一个惶恐、后怕、反思过度的杜副省长,推门下车。
省政府,省长办公室。
李正行很惊讶。但他掩饰得很好。
“杜厅长,稀客啊。”
李正行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他这间办公室,比张瑞年的还要气派。背后是巨幅的海西省经济发展规划图。他没有起身,只是指了指对面的沙发,皮笑肉不笑地给他沏茶。
“西陵那边,没去调研吗?”
这是一句诛心的问候。
杜铭没有坐。
他站在办公桌前,微微欠着身,脸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惶恐、后怕与真诚。这个姿态,放得极低。
“李省长,”杜铭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种反思后的沙哑,仿佛几天几夜没有合眼,“我是来向您……做深刻检讨的。”
李正行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半秒。
“哦?”
“李省长,我深刻反思了。” 杜铭的姿态,放得更低,仿佛又变回了当年那个在严嵩面前唯唯诺诺的翰林院侍讲。
“在澜江和西陵的工作,是我太急了,手段太糙了。”
他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睛:“我这个公安厅长,满脑子都是抓人、办案,是武夫思维!我……我没有领会到您和孙书记稳定大局的苦心。”
“我……我险些……险些破坏了全省优化营商环境的好局面啊!”
这番话,简直是字字泣血的忏悔。
李正行脸上的肌肉,明显放松了下来。他靠回了椅背,把玩着那个紫砂茶杯,饶有兴致地听着。
“赵明华书记的案子,”杜铭继续道,语气愈发诚恳,“省纪委查得非常及时、非常英明!这说明什么?”
他抬起头,仿佛在表忠心:
“说明我们海西的干部队伍,主流是好的!个别问题,我们自己完全有能力刮骨疗毒,根本不需要搞得满城风雨,更不能让黑恶势力的帽子,随便扣在我们自己同志的头上。”
这番话,简直是说到了李正行的心坎里!
好一个杜铭。 李正行暗想,都说他是条疯狗,连张瑞年的小舅子都敢咬。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李正行最怕的,就是杜铭和张瑞年串通,用扫黑这把刀,来清洗他这个省长一手提拔的经济干部。
现在,杜铭主动忏悔,等于是在切割。
“所以,”杜铭做出了总结陈词,态度是归顺的,“我下一步的工作重心,将坚决从公安厅长的打击,全面转向副省长的服务。”
他抬起头,直视李正行:“请省长放心,我的工作,我一定抓好!海西省的公安系统,今后,绝对是经济发展的保驾护航者,不是麻烦制造者!”
“好!好!好!”
李正行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站起身,亲热地走过来,拍了拍杜铭的肩膀。
这个动作,充满了驯服的意味。
“杜铭同志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年轻,有冲劲,是好事。但在海西,稳定,是压倒一切的。”
他语重心长地说:“你的工作,也很重要嘛。那也是经济!交通顺畅了,消防安全了,客商才愿意来嘛。省政府,会全力支持你的经济工作的。”
他虽然损失了一个赵明华,但也彻底驯服了杜铭这匹烈马。
这笔买卖,不亏。
“谢谢省长!谢谢省长教诲!” 杜铭感激涕零。
从李正行那里出来,天色已经擦黑。
杜铭没有片刻停留,甚至没有回车上,他直接徒步,穿过政府和纪委之间的小花园,走向了省纪委大楼。
孙盛源,省纪委书记。这是一个油盐不进的铁面阎王。
他不是李正行,他更看重里子和规矩。
在孙盛源的办公室,气氛与李正行那里截然不同。没有昂贵的红木家具,没有飘香的紫砂茶,只有堆积如山的文件,和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般的严肃气息。
杜铭进来时,孙盛源正在看一份文件,连头都没抬。
面对这位铁面阎王,杜铭的态度更加恭敬,甚至带上了一丝畏惧。
“孙书记,打扰您了。”
孙盛源“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孙书记,这是我们厅里,关于澜江案的全部剩余资料。”杜铭亲手将一个文件袋,双手奉上,放在了孙盛源的桌上。
他放的姿态,是汇报,是移交,是认罪。
孙盛源这才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杜铭,又看了一眼那个文件袋。
“这次澜江之行,我个人,也受益匪浅。”杜铭的演技,已臻化境,“我真诚地感谢督导组的同志们。是他们的全程指导,才让我们公安系统的同志,避免了在程序上犯错误。”
他对李正行,说的是经济大局。
他对孙盛源,说的就是办案程序。
杜铭深知,对孙这样的人,程序就是他的要点。
“我们公安,是粗人,办案子,习惯了重口供,重结果。这次我才深刻认识到,程序正义高于一切。孙书记,您给我们……给海西省的政法队伍,上了生动的一课。”
孙盛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杜铭的投诚,在他看来,是必然的。
在孙盛源的政治观里,公安就是刀把子,而纪委是握刀的手。刀把子想造反,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这次敲打杜铭,就是一次正规矩。
“杜厅长言重了。各司其职而已。”孙盛源冷冷地说,“既然案子已经移交,希望公安厅,做好配合工作。不要再有小动作。”
“一定!一定!”杜铭连连点头,像个犯了错的学生,“孙书记您放心,公安厅绝对服从联合调查组的统一指挥!我回去,就开会,落实您的指示!”
“嗯。”孙盛源拿起了那个文件袋,“你可以走了。”
“是,是。孙书记您忙。”
杜铭恭敬地、甚至可以说是狼狈地退出了办公室。
直到门关上,孙盛源才打开那个文件袋。里面,确实都是边角料。
他冷哼一声:张瑞年的刀……也不过如此。我还以为他能扛多久。
夜色,已经笼罩了省委大院。
杜铭的最后一站,是他的恩主,省委书记,张瑞年。
走进办公室,气氛截然不同。
李正行是得意,孙盛源是冷漠,而张瑞年,是压抑的怒火与失望。
他不再是赵贞吉,他现在,是杜铭,一个辜负了恩主的罪臣。
“坐。”
张瑞年连眼皮都没抬。他的声音,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要冷。
杜铭惶恐地、几乎是战战兢兢地,坐在了沙发的一角。只坐了三分之一。
办公室里,只有张瑞年翻阅文件的沙沙声。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这十分钟,对杜铭来说,是表演的关键。他必须表现出煎熬、愧疚、坐立不安。他甚至轻轻地、用袖口擦了一下额头不存在的汗。
“……澜江的事,我听说了。”
张瑞年缓缓开口,他放下了文件,但没有看杜铭,而是看着窗外的黑暗。
“雷声大,雨点小。”
“杜铭,你让我很失望。”
轰——
杜铭仿佛被这句话击中,立刻触电般站了起来,低下了头。
“书记……我对不起您的信任。”
“信任?”张瑞年终于转过头,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扎在杜铭身上,“我让你去扫黑!不是让你去给孙盛源当清道夫的!”
“啪!”张瑞年猛地一拍桌子。
“他们把案子抢走了,你就眼睁睁看着?西陵呢?王海呢?你就这么……收队了?”
“你知不知道!李正行和孙盛源,他们今天,已经把赵明华的案子,定性为个人腐败!他们是在保澜江的盖子!保王海!你……你就是个废物!”
张瑞年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杜铭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仿佛是被张瑞年的怒火吓到了。
“书记……”他嗫嚅道,像个犯了错、不知所措的孩子,“我……我低估了本土势力的抵抗。”
“李省长和孙书记,他们那面优化营商环境的大旗,太厉害了。我们……我们公安厅,顶不住。”
“我……我冲不动。”
“你冲不动?”
张瑞年被这句话气得反笑。他站起身,走到杜铭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连我的小舅子李国平都敢往死里办,你现在跟我说你冲不动?”
来了。
杜铭等的就是这句话。
这是整场大戏的戏眼。
他猛地抬头,眼中竟然带上了一丝委屈、惊恐,以及……被冤枉的悲愤。
“书记!我……我正想跟您说这个!”
“我这次在澜江,就是……就是想到了李国平的案子,我才……才不敢再冲了!”
“什么意思?”张瑞年皱起了眉。
“书记,我怕啊!”
杜铭的表演,堪称入木三分。他情急之下,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
“我办了李国平,全省都说我是您的刀,是您的孤臣,六亲不认。我以为……我以为我是在为您除弊。”
“可现在……在澜江,李、孙二位同志,他们明里暗里,都在说我杜铭,是政治倾轧,是借扫黑,报私仇!”
“他们说我办李国平,是邀功,现在办澜江,是想再立新功!”
“他们说我……是想把海西的水搅浑,好让我这个孤臣往上爬……”
杜铭悲愤地看着张瑞年:
“我……我如果再不顾一切地去冲西陵的王海,那……那不就坐实了他们的指控吗?”
“书记!我个人的荣辱是小,我个人的前途是小!”
“我……我不能给您的大局抹黑啊!”
“我不能让别人说,您张瑞年,就是用我这把脏刀,来排除异己的啊!”
他砰地一声,低下了头。
“书记,我……我能力不足,辜负了您的信任。我……我认罚。”
张瑞年,彻底哑火了。
他憋了一肚子的火,准备了无数句训斥。
但杜铭用办他小舅子的前科,当成了不敢再办的理由。
我办了你小舅子,落下了酷吏的骂名。
我现在不敢再酷,是因为我怕连累你!
这个逻辑,无懈可击!
这让张瑞年憋了一肚子的火,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还能说什么?
他能说:我不在乎你连累我,你给我继续冲!吗?
他不能。
他看着眼前这个惶恐、委屈、忠心耿耿却又知难而退的杜铭,心中最后一点期望,也熄灭了。
他原以为杜铭是利刃,是卫青霍去病。
没想到,他只是昙花一现。
他原以为杜铭是孤臣,是海瑞。
没想到,他也是个怕事的,会爱惜羽毛的赵贞吉。
“……你出去吧。”
张瑞年疲惫地挥了挥手。他连失望都懒得再说了。
“……是。书记。”
杜铭惶恐地鞠了一躬,失魂落魄地退出了办公室。
当办公室的门,在他身后咔哒一声关上的那一刻。
杜铭的背,瞬间挺直了。
他惶恐、失魂落魄的表情,在电梯门打开、光线照亮他脸颊的瞬间,彻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那张跨越了四百年的、冰冷的、仿佛看透了一切的脸。
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嘲讽。
张瑞年、李正行、孙盛源……
你们这些今人的权术,也不过如此。
夜风,很凉。
他抬头,看着海西市的万家灯火。
他想起了高锋和陈怡那不甘的眼神。
高锋,陈怡……你们的火,不能熄。
我今日的退,是为了你们来日的进。
我杜铭,这把刀,必须钝。
因为,我不再需要当刀了。
我已引疾而归,退居洹上。
从今夜起,我杜铭,是渔夫。
张瑞年、李正行、孙盛源、王海……你们这些鱼,都洗干净脖子,在水里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