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带来了力量,但也带来了更大的压力。秦汐手中那截不过拇指大小、却散发着辛辣刺鼻气味的“七叶一枝花”根茎,仿佛重若千钧。这是救命的希望,也可能是催命的毒药。
“爹爹说过,此物外敷可拔毒消痈,内服则须极其谨慎,用量稍过便是剧毒……”秦汐跪坐在刘衍身边,小脸上满是凝重,雨水顺着她湿漉漉的发梢滴落,“伯父现在昏迷不醒,无法内服,只能先尝试外敷,处理他腿上化脓的伤口。”
秦安立刻点头:“好!需要怎么做?”
秦汐指挥道:“安哥哥,你用清水(他们收集的雨水)尽量清洗伯父的伤口,把脓血和腐肉……小心地刮掉一些。阿贵叔,你去找两块干净(相对而言)的、扁平的石头来。”
秦安忍着恶心和手臂的疼痛,用秦汐的石匕尖端,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刘衍腿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黄绿色的脓血被挤出,散发出更难闻的气味,秦安的手在微微颤抖,但他强迫自己稳定下来。阿贵很快找来两块被雨水冲刷得较为光滑的石片。
秦汐则用另一块石片,极其小心地从“七叶一枝花”的根茎上刮下薄薄一层、几乎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棕黄色粉末。她不敢多用,将这微量粉末放在一块石片上,又滴上几滴清水,用另一块石片小心翼翼地研磨、调和,制成极其黏稠、颜色深褐的药膏。那辛辣的气味更加浓郁了。
“可能会很疼,甚至……有危险。”秦汐深吸一口气,看向秦安,眼神中带着询问和最后的确信。
秦安看着父亲那青灰死寂的面容,又看了看秦汐手中那点蕴含着狂暴力量的药膏,重重一点头:“用药!”
没有其他选择了。
秦汐用一根细小的树枝,蘸取那一点点深褐色的药膏,屏住呼吸,极其轻柔地、均匀地涂抹在刘衍腿上那被清理过的狰狞伤口上。
药膏接触伤口的瞬间——
“呃啊——!”
原本深度昏迷的刘衍,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痛苦、却又微弱嘶哑的呻吟!他的额头瞬间青筋暴起,双眼虽然依旧紧闭,但眼皮下的眼球却在剧烈滚动,仿佛正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酷刑!
“父亲!”秦安大惊,连忙按住刘衍抽搐的身体。
阿贵也吓得脸色发白。
秦汐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但她强迫自己冷静观察。她看到,药膏覆盖的伤口边缘,原本暗红发黑的皮肉,颜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变得更加鲜红,甚至隐隐有黑血丝丝渗出!这是药力在拔毒?还是毒性在发作?
刘衍的身体在短暂剧烈的抽搐后,渐渐平息下来,但呼吸却变得更加急促和浅薄,胸口起伏微弱,仿佛下一刻就会停止。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秦安紧紧握着父亲冰冷的手,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和腿上的伤口。秦汐则凝神感应着刘衍身体的气息变化,她能感觉到,一股极其霸道、冰寒的药力,正以伤口为中心,与那盘踞在刘衍体内的炽热邪毒进行着殊死的搏杀!两股力量在刘衍早已油尽灯枯的躯体内冲撞、纠缠,随时可能将这盏残灯彻底扑灭。
冷汗,从秦安和秦汐的额头不断渗出,混合着雨水。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半个时辰……
刘衍腿上的伤口处,渗出的不再是黄绿色的脓液,而是颜色更深的、近乎黑色的污血,并且散发出一种混合着草药辛辣和腐肉恶臭的奇异气味。而他原本滚烫得吓人的额头,温度似乎……真的降下去了一点?
秦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再次探了探刘衍的额头和颈侧,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安哥哥!热度……退了一些!呼吸……好像也稳了一点!”
秦安闻言,连忙俯身仔细感受,果然!父亲那原本灼热如炭的体温,确实降下来了!虽然依旧在发烧,但不再是那种令人绝望的高热!而那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似乎也重新变得绵长了一丝!
有效!这险之又险的“以毒攻毒”之法,竟然真的起了效果!
“太好了!王爷有救了!有救了!”阿贵喜极而泣,不住地磕头。
秦安也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身体几乎虚脱,他看向秦汐,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无限的感激。是汐妹妹,又一次在绝境中,为他们带来了奇迹!
然而,秦汐的脸上却并未露出太多喜色。她看着刘衍腿上依旧狰狞的伤口和那渗出的黑血,眉头依旧紧锁。
“药力只是暂时压制了热毒,逼出了一些脓毒。”她的声音依旧凝重,“伯父元气大伤,身体太虚弱了,根本经不起这虎狼之药的持续冲击。必须要有温和的药材来固本培元,中和药性,否则……一旦药力反噬,或者热毒卷土重来,后果不堪设想。”
她的话,如同一盆冷水,让刚刚升起的喜悦又冷却下来。
不错,他们只是暂时吊住了刘衍的一口气,远未脱离危险。而“固本培元”的温和药材,在这荒山野岭,又该去何处寻觅?
希望之光,依旧微弱,风雨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