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凤三年(公元前78年),春。
关中大地结束了漫长的寒冬,渭河解冻,杨柳抽新,一派生机勃勃。然而,帝国的权力中心,未央宫内的气氛,却比这初春的天气更加变幻莫测。年仅十六岁的汉昭帝刘弗陵身体一直算不上强健,朝政大权依旧牢牢掌握在大司马大将军霍光手中,其与上官桀、桑弘羊等辅政大臣之间的明争暗斗愈发激烈,暗流涌动。
与此同时,远离长安政治漩涡的秦岭山脉,那座名为“山庄”的隐秘基地,也已悄然换了模样。
十年的光阴,足以让许多事物改变。
曾经略显简陋的营房,已被更加坚固、规划更合理的石木结构建筑群取代。谷地中央,矗立起一座三层高的了望塔,可俯瞰周边数十里山道。校场扩大了数倍,地面以青石铺就,边缘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兵器架和训练器械。水渠、药圃、匠作坊、藏书阁一应俱全,俨然一个功能齐全、自给自足的小型要塞。
更重要的是人。
校场之上,近百名身着统一灰色劲装的成员正在进行晨练。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气息悠长沉稳,演练的已不再是简单的基础拳脚,而是更加精妙、杀伐凌厉的合击战阵。每一个人眼中都闪烁着精干与坚毅的光芒,内力修为普遍达到了二流中上水准,其中佼佼者甚至触摸到了一流的门槛。他们,是“守夜人”淬炼十年的锋刃。
了望塔顶,一个身影负手而立。
他身姿挺拔,如青松傲雪,年约十八九岁,面容俊朗,线条分明,一双眸子深邃如古井,仿佛蕴藏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与智慧。他穿着一袭简单的青色长衫,并未佩戴任何标识,但仅仅是站在那里,便自然成为整个山谷的中心。所有经过塔下的成员,都会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投去敬畏的一瞥。
他,便是秦墨。第四世的秦墨。
十年的岁月,已让他从那个需要凭借计谋与险招周旋于强敌之间的幼童,成长为一名气度沉凝、渊渟岳峙的青年。
他的修为,在《轮回诀》和自身不懈的努力下,早已彻底恢复并超越了第三世的巅峰,稳稳立于宗师后期,距离那传说中的大宗师之境,亦只有一步之遥。体内内力浑厚磅礴,却又圆融内敛,神识笼罩范围可达数里之遥,洞察入微。
“首领。”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赵刚迈步走上塔顶,他比十年前更显精悍,气息沉雄,目光锐利,已然是独当一面的一流巅峰高手,是“守夜人”当之无愧的明面统帅。“各地分舵送来的季度简报已整理完毕,请您过目。”
秦墨转过身,接过赵刚递来的厚厚一叠绢帛,快速浏览起来。上面的信息纷繁复杂:
· 商路: “守夜人”暗中控制的商队,已形成一张覆盖关中、延伸至河西、巴蜀的隐秘网络,不仅为组织带来巨额财富,更成为情报流通的血管。
· 情报: 石影构建的情报体系愈发庞大精深,不仅密切关注着玄冥教可能的死灰复燃,更将触角伸向了诸侯王、各地豪强乃至匈奴王庭。简报中提到,燕王刘旦近来与乌桓部落往来密切,似有不臣之心。
· 人才: 十年间,“守夜人”吸纳了大量身世清白、心志坚定的孤儿或落魄士人,经过严格培养,已形成老、中、青三代合理的人才梯队。铁杉已成为总教头,其培养出的弟子不少已外放至各地分舵担任骨干。
· 玄冥教动向: 自十年前茂陵惨败,亥猪尊者失踪(大概率已死)后,玄冥教在中原的活动一度陷入低谷。但近一两年来,各地零星上报的诡异事件有所增加,尤其是在一些古战场或前代王陵附近,似乎预示着这个邪恶的教派正在缓慢恢复元气,只是行事更加隐秘,难以捕捉其核心动向。
· 镇岳钥线索: 对茂陵那条暗渠的探寻一直未曾停止,但进展缓慢,那枚碎片依旧下落不明。对其他可能藏有碎片地点的调查也同步进行,但收获寥寥。
秦墨放下简报,目光投向远方的云海,缓缓道:“树欲静而风不止。玄冥教如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朝廷内部,霍光与上官桀等人的矛盾也已接近临界。这天下,看似太平,实则已到了变局的边缘。”
赵刚肃然道:“首领,我们该如何应对?是否要加强对长安方向的监控?或者,主动出击,搜寻玄冥教残余?”
秦墨摇了摇头:“长安之事,与我们无关,静观其变即可。至于玄冥教……他们若龟缩不出,我们便继续积蓄力量。他们若敢冒头……”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便以雷霆之势,将其伸出的爪子,彻底斩断!”
这十年,他不仅提升了个人实力,更将“守夜人”打造成了一把隐藏在鞘中的利剑。不动则已,动则必见血!
“对了,首领,”赵刚想起一事,“前日,陇西分舵传来消息,他们在协助一支商队应对马贼时,意外发现那伙马贼的首领,似乎修炼了某种粗浅的、带有阴寒特性的外门功法,其路数与玄冥教外围功法有几分相似。已派人暗中盯上,顺藤摸瓜,或许能找到些线索。”
秦墨眼中闪过一丝兴趣:“哦?仔细查,但不要打草惊蛇。或许,这会是一个突破口。”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上来的是石影,他如今气质更加沉稳,手中拿着一封小小的、以火漆密封的铜管。
“首领,赵统领。”石影行礼后,将铜管呈上,“刚收到的,‘蜂鸟’从河内郡温县传来的最高优先级密信。”
“河内郡温县?”秦墨心中一动,接过了铜管。这是关于孙太监托付之事的调查。
他捏碎火漆,取出里面一张薄如蝉翼的绢纸,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目标确认。苏氏,居温县南街,以织染为业。家主苏诚,敦厚老实。其独女苏婉,年方十七,性情温良,精通女红,尤善抚琴。背景干净,与江湖、朝堂无涉。孙太监所留半片银锁,与苏家祖传之另半片,纹路吻合。”
信末,附了一幅简单的女子画像,虽笔墨简洁,却勾勒出一个清丽温婉的少女轮廓。
秦墨看着那画像和信息,沉默了片刻。十年过去,这段因果,终究还是浮出了水面。孙太监虽恶贯满盈,但其对亲人的这点执念,却意外地纯粹。
“首领,此事……”赵刚询问道。他是少数知晓此事来龙去脉的人之一。
秦墨将绢纸收起,语气平静无波:“既然找到了,便依诺暗中照拂一二,确保他们生活无忧,不受欺凌即可。非必要,不接触。”
“属下明白。”赵刚点头。
秦墨的目光再次投向远方,思绪却有些飘忽。十年砺剑,势力已成。玄冥教的阴影仍未散去,镇岳钥的搜集任重道远,而一段跨越了数十年的私人承诺,也到了该履行的时候。
历史的车轮依旧在滚动,个人的命运与之交织。他的第四世,在经历了初期的艰难挣扎和十年的潜心发展后,似乎即将迎来一个更加复杂,也更具挑战的阶段。
山风拂过他青衫的衣角,猎猎作响。
鞘中之剑,已磨砺十年。
只待风云再起时,出鞘惊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