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震撼让她失语。
谢珩靠坐在草堆上,剧烈地喘息着,不是因为伤势,而是因为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怒火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他死死地盯着苏清韫,眼神阴鸷得可怕,仿佛她看到了什么不该存在于世的禁忌。
“你看到了什么?”他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威胁意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苏清韫看着他这副色厉内荏的模样,看着他眼底深处那抹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狼狈与痛楚,心中那复杂的情绪终于冲破了障碍,化作一声带着哭腔的质问,破碎地逸出唇瓣:“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做……”
为什么要血线缝玉?为什么要将它藏在心口?既然恨,为何不彻底碾碎?既然悔,为何又要那般残忍地对待她,对待苏家?
谢珩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血色尽褪。他显然听懂了她的质问。短暂的死寂后,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苍凉而悲怆,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绝望。
“为什么?”他重复着,笑声戛然而止,眼神变得空洞而麻木,“苏清韫,有些事,没有为什么。就像这碎玉,碎了就是碎了,即使用血线缝上,也满是裂痕,一碰即碎。就像你我……”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苍白泪湿的脸上,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力量:“早已回不去了。”
早已回不去了。
这六个字,如同最终判决,敲定了他们之间的结局。无论真相如何,无论他心中是否藏着悔恨与痛苦,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是苏家上百条人命,是这些年无法消弭的伤害与隔阂。
那血线缝纫的碎玉,不是和解的信物,而是绝望的见证,是刻在他心口、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苏清韫眼中的泪水终于汹涌而下,她却不再看他,只是默默地低下头,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无声地哭泣。
谢珩看着她蜷缩哭泣的背影,紧抿着唇,下颌线条绷得如同岩石。他抬手,下意识地想要碰触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血线缝合的玉璜硌在皮肉上,带来一阵清晰的、带着痛楚的存在感。最终,他的手无力地垂下,闭上眼,将所有的情绪重新封存在那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下。
窑口处,天光已然大亮。陈五和赵干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看到里面诡异的气氛和各自沉默的两人,识趣地没有多问,只是默默送来了新的伤药、清水和简单的早饭。
“大人,苏姑娘,先用些吃食吧。属下探查过了,追兵似乎暂时被引向了别处,但我们仍需尽快离开这里。”陈五低声道。
谢珩“嗯”了一声,没有动。
苏清韫也依旧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仿佛外界的一切都已与她无关。
血线缠心,碎玉难圆。
黎明已至,光照进砖窑,却照不亮两人之间那由鲜血、秘密和无法挽回的过往构筑的、深不见底的鸿沟。前路依旧迷雾重重,而有些伤口,一旦揭开,便是永久的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