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的东江市区，年味比县城更浓些。
徐天华让司机把车停在离柳德海家小区还有两条街的地方，秘书白君拎着两盒本地特产的茶叶和一篮新鲜水果跟在身后，脚步不疾不徐。
“柳市长平时不喜欢张扬，一会儿进去少说话，多听。”
“好的，县长。”
白君整个人都十分的激动，毕竟能跟着领导去见领导的后台，这本身就是领导十分信任的表现。
没一会，两人就到了柳德海的家里。
柳德海的妻子开了门，笑着迎接两人道：“天华来了？快进来，老柳刚还念叨你呢。”
客厅里暖气很足，柳德海穿着灰色羊绒衫，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见徐天华进来，放下报纸笑道：“坐吧，别拘束。”
徐天华把东西放在墙角的置物架上，规规矩矩坐在单人沙发上，双手放在膝盖上。
“老领导，给您拜年了。”
“这一年在安康县忙的不可开交，也没常来您这儿走动，您别见怪。”
徐天华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明白老领导喜欢的是实干型人才，不然当年他也不可能从那么多人当中脱颖而出。
“忙是好事，说明你没闲着。”
柳德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安康县那摊子事，你汇报的很及时。”
“赵平章和顾三民闹得不可开交，你夹在中间还能把经济，教育以及民生抓得有声有色，这很不容易。”
徐天华谦逊的笑了笑道：“都是您以前教我的，不管周围多乱，先把该干的事干好。”
“当初在市教育局，您常说干事的人，不怕没位置，我一直记着。”
这话让柳德海脸上露出笑意，他想起多年前，徐天华刚分配到市教育局，还是个愣头青，却敢与刺头家长硬碰硬。
当时他是副局长，就觉得这年轻人眼里有光。
后来他一路升迁，徐天华也跟着往上走。如今更是把安康县教育从三线带到全市一流，更证明了他当初没有看错人。
“你记着就好。”
柳德海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些道：“市里最近在研究安康县的班子调整，有两个消息，一好一坏，先跟你透个底。”
徐天华身子微微一正，没说话，全神贯注的看向柳德海。
他知道，关键的话要来了。
老领导坐在市里，知道的消息面远要比他在县里要广。
“好消息是，赵平章要动了。”
“今年五月之前，调去东海区当区长。顾三民原地提县委书记，你接代县长。”
徐天华心里不动声色，面上却是十分惊讶的疑惑道：“赵书记调去东海区？这有点不合……”
“东海区委书记还有两年退休，赵平章去了是过渡，也算给他个台阶。”
柳德海淡淡解释道：“顾三民能留在安康县，主要是他岳父在背后发力了。”
“毕竟是前任的市政协主席，在市里人脉不浅，这次算是帮了他一把。”
“当然，赵平章也并不吃亏，东海的区委书记可是市委常委。”
“不过你也别担心，顾三民这人虽有一个老岳父替他保驾护航，但通过这事还是可以看出他本身是没什么大本事的。”
“你抓好手里的钱袋子，他不会过度的为难你。”
“但是在这里，我还是要给你提个醒。”
“切记县长只是副书记，县委书记才是县里的一把手。”
徐天华点头，对于顾三民的情况，他早就心知肚明，只是没想到他的岳父竟然会让他一步到位的接了书记。
“老领导，我明白了。”
“那坏消息呢？”
柳德海端起茶杯，眉头微皱道：“省里面有人要插手安康县的事。”
“一位大领导的秘书，叫周明远，六月份会下来，任安康县县长助理，主要抓教育。”
徐天华端茶杯的动作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但面上却依旧平静道：“抓教育？”
“安康县的教育底子刚起来，怕是不好接啊。”
还真有人来摘果子？
不过现在的局势发展已经和上一世出现了不小的偏差，出现什么样的意外徐天华也都能接受。
“不是不好接，是他想来摘果子。”
柳德海语气带着几分嘲讽道：“你从市教育局下到安康县，把教育从三线带到全市一流，这是实打实的政绩。”
“周明远刚从机关出来，没基层经验，想来借你的成果镀镀金，以后好往上走。”
徐天华心里冷笑，一个靠关系下来摘果子的秘书，还想动他的教育摊子？
不是徐天华自负……就以安康县现在的政治局势来讲，顾三民都不一定能在他的手里讨到好。
当然，徐天华自然不会蠢到和一把手对着干。
“老领导，您看这事……”
徐天华没把话说透，等着柳德海的态度。
柳德海看着他，眼神意味深长道：“我知道你不甘心。”
“自己栽的树，凭什么让别人摘果子？”
“但你要记住，这事不能硬刚。”
“咱们当干部的，有些时候是需要学会妥协的。”
看了看徐天华微变的脸色，柳德海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不过也不用怕。”
“周明远是县长助理，归你管，说到底也只是副处级干部。”
“你是县长，又在安康县打了那么久的基本盘，教育口的人都是你提拔起来的，他想插手，没那么容易。”
徐天华心里有数了，老领导对于他们这些信任的下属说话向来是直来直去。
这已经是在明晃晃的告诉他，在明面上要给对方面子，可在暗地里却要把权抓牢。
教育局的局长，副局长都是他一手提拔的，周明远就算来了，也只是个空架子。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以后在安康县，还得靠您多照顾。”
“你倒是没皮没脸，不过我还是希望你那别出乱子。”
“毕竟你还年轻，才三十二岁就当代县长，以后路还长。”
“顾三民懦弱无刚，周明远是一心想着政绩，整个安康县的未来，还得靠你。”
老领导这话直得如同一把刀，但徐天华一想他的父亲，瞬间也是感到了释然。
人家有任性的资本……
柳德海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递给徐天华道：“这是市里刚拟的安康县教育发展规划，你先看看，心里有个数。”
“周明远来了要是想改，你就说这是市里定的，他不敢轻易动。”
老领导还是一如既往的护犊子，这也是为什么前世能有那么多人愿意跟着老领导走到底的原因。
当初他们不是没有改换门庭的机会，但老领导值得他们始终如一。
“谢谢老领导，我一定好好看。”
“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扰您和嫂子了。”
柳德海笑骂一声道：“老康天天说你这孩子现实，来市里回回不去看他。”
“现在从我这拿完消息了，转头就要走？”
徐天华瞬间调侃道：“老领导，您这可就冤枉我了。”
“康局什么性子您还不清楚吗？我就是欠了他一顿酒，他能追着我说一年。”
“腊月二十三的时候，我专门带着孩子去他家拜年，愣是追着我问酒在哪……”
柳德海听后哈哈大笑，这确实是康杰辉能做出来的事情。
“有功夫多去老康家走动走动，他年纪也不小了，心里牵挂的无非就那么几个人。”
徐天华点了点头道：“当年要是没有康局和您的力荐，我还在市教育局苦哈哈的与家长博弈呢。”
柳德海送他到门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记住，沉住气。”
“权力不是靠争来的，是靠做事做出来的。周明远想摘果子，你就让他看着，果子在你手里，他拿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