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刹那。
无面左侧肩窝被“清风刃”洞穿,透体而过的剧痛让他骷髅般的脸扭曲得更加骇人,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挡在林溪身前、用一柄玉质判官笔格开他必杀一击的沈砚!这个看起来文弱温润、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会有如此身手?!那浑厚精纯的内力,那妙到毫巅的格挡,绝非寻常!
“沈砚?!”林溪也惊呆了,看着眼前这挺拔如松、散发着前所未有凌厉气势的青衫背影,几乎以为自己悲痛过度出现了幻觉。他不是应该在清河镇总舵坐镇后方吗?
“溪儿,退后!护好青鸾和密匣!”沈砚的声音不复往日的温润清朗,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与肃杀,如同出鞘的利剑。他手腕一抖,那柄通体莹白如玉的“点苍笔”划出一道玄奥莫测的轨迹,笔尖点、戳、抹、挑,招式看似飘逸灵动,实则蕴含着一种绵密浑厚、如同万丈山岳般不可撼动的磅礴劲力!笔锋过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瞬间将受伤暴退的无面逼得连退三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无面眼中鬼火狂跳!肩窝被洞穿的剧痛、血流如注的虚弱感,还有沈砚那深不可测、刚柔并济的判官笔法带来的沉重压力,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致命威胁!他猛地一咬牙,左手在腰间一个隐蔽的皮囊中一抹,三枚闪烁着幽绿光泽、形如淬毒狼牙的飞镖脱手而出,成品字形,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射向沈砚的面门、咽喉和胸口要害!同时,他身体如同鬼魅般借着飞镖的掩护,向后急退,竟是想逃!眼前形势逆转,他已无心恋战!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沈砚冷哼一声,玉笔“点苍”在他手中舞动如轮,划出一片温润却坚不可摧的光幕!叮!叮!叮!三声清脆悦耳的金玉交鸣!三枚淬毒的狼牙镖如同撞上了铜墙铁壁,被玉笔精准无比地磕飞,旋转着射入旁边的岩石中,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冒出缕缕青烟!
而就在沈砚格挡毒镖的瞬间!
“咻!咻!”
两支铁箭,带着刺穿耳膜的尖啸,如同长了眼睛的索命幽魂,一支射向无面急退的咽喉,一支射向他作为支撑腿的右腿膝弯!是林溪!她在沈砚出现的瞬间,悲痛与狂喜交织之下,爆发出更强的力量,已重新抓起破军弓!沈砚的防御,为她赢得了至关重要的开弓时间!
无面亡魂大冒!重伤之下,他的身法已远不如之前灵动诡秘!面对这刁钻狠辣、封死退路的两箭,他拼尽全力扭身躲避!
“噗!”
射向咽喉的箭被他险之又险地避开,冰冷的箭簇擦着他干瘪的脖颈飞过,带起一溜血花,留下火辣辣的灼痛!但射向膝弯的那一箭,却如同跗骨之蛆,狠狠钉入了他的右大腿!箭头穿透腿骨,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剧痛让他发出一声凄厉的闷哼,身形一个趔趄,速度骤减!
“恶贼!留下命来!”墨鸦冰冷的声音如同索命的无常,在他身后咫尺之地响起!锋利的“鸦喙”短兵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狠狠抓向无面鲜血淋漓的后心!与此同时,缓过气来的铁山怒吼着从侧面扑来,巨剑带着狂猛的风压,封死了他左闪的空间!燕子李的毒针则如同暴雨梨花,封锁了他所有腾空闪避的可能!
前有沈砚玉笔如山岳横亘,后有墨鸦索命鹰爪掏心,侧有铁山巨剑封路,上有燕子毒针如雨覆盖!无面,这位纵横黑水、令人闻风丧胆的影卫刺杀第一人,瞬间陷入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杀死局!
“啊——!”无面发出一声绝望而疯狂的嘶吼!他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蕴含着诡异黑气的精血!整个人的气息瞬间变得狂暴、混乱而充满毁灭性!竟然不顾墨鸦抓向后心的致命鹰爪,身体如同失控的陀螺般疯狂旋转起来!黑色的“影牙”短刺化作一片死亡风暴,拼着硬受重伤,也要杀出一条血路!
“噗嗤!”墨鸦的“鸦喙”狠狠抓入无面后心,撕开大片血肉,甚至刮到了森白的脊椎骨!
“铛!”铁山的巨剑被疯狂旋转的短刺风暴勉强荡开,火星四溅!
“嗤嗤嗤!”数根毒针射入无面疯狂挥舞的手臂和肩膀!
但无面竟凭借着这股自残般的疯狂和喷出的精血秘术,硬生生从这必死的包围圈中冲出了一个微小的缺口!他浑身浴血,如同从血池地狱爬出的恶鬼,气息萎靡却速度不减,朝着峡谷更幽深的黑暗中亡命奔逃!所过之处,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线!
“追!绝不能放虎归山!”林溪厉喝,搭箭就要再射!此獠不除,后患无穷!
“穷寇莫追!”沈砚却一把按住了她的弓臂,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但眼神依旧凝重如渊,“此人已受致命重创,强弩之末,生机流逝。前方地形不明,恐有其布下的最后陷阱或接应。当务之急,是救治青鸾姑娘,稳定她的伤势,确保密匣安全送达京城!不可再节外生枝!”
林溪看着无面踉跄着、拖着一路血迹消失在峡谷拐角黑暗中的背影,又看看气息微弱、伤口黑气缭绕的青鸾,再看看怀中那破损处红光虽然黯淡却依旧不稳定闪烁的紫檀密匣,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杀意与追上去的冲动。沈砚说得对,青鸾的命,密匣的安危,比追杀一个垂死的刺客更重要。
墨鸦迅速再次检查青鸾的伤势,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肩胛贯穿伤,筋骨受损,失血过多,更要命的是那短刺上的剧毒!毒性极其诡异猛烈,阴寒中带着一股暴戾的灼热,已随血脉侵入心脉附近!我的针术只能暂时压制其蔓延速度!必须立刻拔除毒源,清创解毒!否则…青鸾姑娘撑不过两个时辰!” 他看向沈砚,眼中带着希冀,“沈公子,你…”
“毒?”林溪心头一紧,猛地看向沈砚,“四哥的‘百草辟毒丹’…”
沈砚立刻从怀中贴身取出一只精致的羊脂白玉瓶,拔开塞子,倒出一颗龙眼大小、通体碧绿如玉、散发着沁人心脾清香的丹药,丹药表面隐隐有云纹流转。“这是四哥前日刚托人快马送到我手中、以防万一的‘百草辟毒丹’,能解百毒,吊命续元,护住心脉!快给青鸾姑娘服下!” 他语速极快,显然情况危急。
林溪连忙接过那颗温润的丹药,小心地撬开青鸾紧闭的牙关,将丹药送入她口中,并助其咽下。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的气息弥漫开来。青鸾原本灰败如死人的脸色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红润,紧蹙的眉头也略微舒展,但呼吸依旧微弱如丝,伤口处的黑气只是略微收敛,并未退散。
“此地不可久留!”沈砚环顾四周狼藉血腥的战场,以及峡谷两侧高耸压抑的崖壁,当机立断,“立刻清理道路,抛弃不必要的辎重,轻装简行!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落鹰峡!青鸾姑娘的毒伤刻不容缓,需尽快找到一处安全、洁净之地,由我或墨鸦尝试为其拔毒清创!”
幸存下来的镖师们忍着伤痛,迅速行动起来。抛弃了损毁的车辆和部分货物,将重伤员安置在剩余的两辆车上。车队再次启程,气氛却比之前更加沉重。三辆镖车只剩两辆,数名朝夕相处的镖师永远留在了这片峡谷,青鸾重伤垂危,生死未卜。虽然重创了无面,但那鬼魅般的刺客如同悬在头顶的阴云。林溪抱着那依旧滚烫、红光闪烁的紫檀密匣,破损处如同恶魔的独眼。沈砚的突然出现带来了绝境逢生的惊喜,却也带来了更多难以言喻的疑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那身深藏不露、足以匹敌无面的绝世武功…又是怎么回事?
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声响,载着劫后余生却前途未卜的众人,驶向落鹰峡外沉沉的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