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伍茗在距离启穹学院东门还有一个街区的地方下了车。
她付了现金，背起背包，提着工具箱，像一个晚归的普通学生，走进了校园。
7号楼的走廊一片死寂，声控灯在少女脚下亮起，404宿舍的门被打开，又被关上。
她将工具箱放在房间中央，正准备开始工作——
手机震动了一下。
【瑾：（探头探脑.jpg）】
屏幕的光照亮了少女没什么表情的脸。
她看了一眼那个表情包，然后将手机放在了桌上，打开了带回来的金属工具箱。
【冰鲜柠檬水：晚上好（玫瑰）】
【冰鲜柠檬水：同学，还没睡吗？熬夜对身体不好。】
【瑾：睡不着，有点无聊。】
【瑾：（可怜兮兮）】
【瑾：你的宿舍怎么样？没有漏雨吧，我看外面下得挺大的。】
伍茗看了一眼天花板，那里很干燥，没有任何水渍。
【冰鲜柠檬水：不漏雨，我的房间很好。】
【瑾：那就好，要是被子湿了可就不好睡觉了。】
【瑾：对了，你回宿舍后在做什么？】
“咔哒。”
箱子打开，里面是分门别类放置好的各种工具和瓶瓶罐罐。
擦枪布，不同型号的通条，小刷子，保养油，校准器……一应俱全。
她从背包最底部的夹层里，取出了用特殊材料包裹的手枪，将它拆解开。
枪管、套筒、复进簧、击发机……
一个个零件被她熟练地摆放在一块铺开的绒布上。
然后她才拿起手机。
【冰鲜柠檬水：在做手工。】
陈瑾看着那行字，愣了一下。
手工？
F级学生的生活，真是朴实无华。
【瑾：手真巧啊，伍茗同学。】
【瑾：做的什么呀？（探头.jpg）】
少女的视线从拆解开的枪械零件上移开，落回手机屏幕。
她拿起其中一根最小的、泛着金属冷光的复进簧，用两根手指捏着。
另一只手拿起手机，对着它拍了一张照片。
【冰鲜柠檬水：金属零件组装。】
陈瑾看着屏幕上那张图片，还有下面那行字。
一根弹簧。
和他想象中的串珠、编织相去甚远。
这看起来更像是什么精密仪器的内部零件。
【瑾：看起来很复杂。】
【瑾：伍茗同学，后天要上学了哦，我看了你的课表，你的必修课跟我一个班哎】
【瑾：（烟花）】
看到那个消息，伍茗顿了顿。
启穹学院的课程都相当有难度，这也是那么多企业无条件招收启穹学生的原因之一。
而小杀手，很明显的，没有上过学。
有熟人的话，可以问一下吧。
【冰鲜柠檬水：（呲牙）（呲牙）真好】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陈瑾没有再回复，大概是睡了。
伍茗将手机放到一边，戴上一次性手套，开始处理面前的零件。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金属零件之间偶尔发出的轻微碰撞声，和窗外雨点击打玻璃的声音。
一个小时后，所有零件都保养完毕。
少女开始组装。
复进簧被准确地套在导杆上，枪管卡入套筒，然后是击发机组件……
“咔哒。”
最后一声轻响，手枪恢复了它原本的模样，静静地躺在绒布上。
一切完美。
……
周日，早上九点。
伍茗准时下楼，碰见了正等待她的谢知行。
少年的嘴角贴了一块创口贴，在望见她时，本能的向前了一步，然后又停下，对她挥了挥手。
伍茗看着他。
“不是说要去买东西吗？走吧。”
少年转身，率先向楼外走去。
少女面无表情地跟了上去。
谢知行的步子比平时快一些，他边走，边说：“旧城区有很多卖衣服的小摊，质量比网上的好，还有一些生活用品店，你都可以考虑下。”
周日的旧城区比工作日更热闹一些。
路边多了许多临时的摊位，卖什么的都有。五颜六色的廉价衣物，叮当作响的小饰品，还有散发着香气的街头小吃。
伍茗的视线落在谢知行嘴角那块白色的创可贴上。
“你这里怎么了？”
她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示意是同样的位置。
谢知行的脚步顿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抬手碰了碰创可贴的位置。
“走路没看路，撞到墙了。”
“哦。”
伍茗应了一声。
她从背包侧面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急救包，从里面拿出一片新的创可贴。
“这个防水，比你那个好。”
少女把创可贴递到他面前。
谢知行看着那片创可贴，又看了看她，没有接。
“不用，我这个还能用。”
“我的更好，这个很贵。”
伍茗没有开玩笑，这个急救包是组织特供的，每一次更新都需要她不少贡献点。
“……”
谢知行停下脚步，他沉默地从她手里拿过那片创可贴，撕下自己嘴角的旧的，换上了新的。
少年的动作有些生硬，似乎不太习惯。
“这里有一家店，衣服还不错。”
他指着不远处一个挂满了衣服的摊位，加快了脚步，像是在逃离刚才的话题。
摊主是个中年女人，看到有客人来，热情地站了起来。
“小帅哥，带女朋友来买衣服啊？随便看，这里的款式都是时下最流行的！”
“我们不是……”
谢知行下意识地就想反驳。
伍茗已经走到了衣架前。
她的手在一排排衣服上快速扫过，手指时不时停下来，感受一下布料的质感。
少女拿起一件灰色的t恤，拉了拉。
“这个面料，是纯棉的吗？”她问摊主。
“当然是啦，小姑娘你真有眼光，这可是我们这卖得最好的款！”
伍茗又看了看缝线处，针脚均匀。
“多少钱？”
“三十五一件，三件一百！”
伍茗放下那件t恤，又拿起旁边一件黑色的。
谢知行站在一旁，看着她的动作，最后还是走了过去。
他从衣架上拿起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
“这件是速干面料，夏天穿不容易出汗。”
伍茗看了一眼那条裙子，又看了看谢知行。
她走过去，接过裙子，在自己身前比了比，摇了摇头。
“太薄了，不耐磨。”
少女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那些t恤和工装裤上。
她很快挑好了三件黑色或灰色的t恤，和两条深色的工装长裤，都是最基础的款式，接着把衣服递给摊主。
“这些，一共多少钱？”
摊主麻利地把衣服装进一个袋子里：“姑娘你真会挑，t恤三件算你一百，裤子两条一百五，一共二百五。”
伍茗从背包里拿出钱包，开始数钱。
谢知行看着她递过去的、零零散散的钞票，皱了皱眉。
少年上前一步，语气有些生硬。
“老板，再便宜点吧。”
摊主看了看谢知行，又看了看伍茗，笑了。
“行吧行吧，看在小帅哥你这么疼女朋友的份上，算你二百三，不能再少了！”
谢知行还想说什么，伍茗已经把钱递了过去。
“不用了。”
她接过装衣服的袋子，对谢知行说：“这是市场价。”
买完衣服，时间也快到中午了。
伍茗日常刷新拼好饭。
——居然发现了一杯1.9的柠檬水。
于是小杀手立马启程，带着谢知行去买。
蜜冰冰的店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大多是年轻的学生，喧闹声混在一起。
谢知行看着那条几乎拐弯的队伍，停住了脚步。
伍茗的关注点则完全在“1.9元冰鲜柠檬水”上，她确认了一下手机上的订单，就准备往队伍里走。
“人很多。”谢知行说。
“我付过钱了。”伍茗回答，然后拉了一下他的袖子，“走吧。”
少年没有动，他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目光落在队伍中段几个穿着外校高中校服的男生身上。
其中一个人染着黄色的头发，正在大声说笑。
他收回视线，不着痕迹地侧过身，用自己的后背对着那个方向。
“还是……下次再来吧。”他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
伍茗不解地看着他。
“但是已经付钱了，不拿会作废。”
她掏出手机，把那个显示着“待取餐”的订单页面展示给他看。
看着少女脸上那种“规定就是规定”的认真神情，谢知行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默默地往旁边站了一点，让自己更不起眼一些。
伍茗将他的反应理解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