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宿舍地板上划出一道银线。林离开史黛拉的房间后，盘腿坐在床边，掌心朝上，轻声念出那个已经重复了数十遍的咒语：
Ignis。
金红色的火苗应声而起，在他指尖轻盈跃动。与史黛拉实验室里那簇相比，此刻的火苗更小、更温顺，像一只乖巧的萤火虫。林盯着这微光，灰眼睛映着跃动的火焰，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就是魔法……）
他轻轻晃动手指，火苗随之摇摆，在墙壁上投出放大的影子。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精灵部落的树屋，米娅趴在他膝头，听他编造关于火焰精灵的童话。只是那时候，他只能用语言描绘魔法的神奇，而现在——
火苗突然地一声熄灭了。
林叹了口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史黛拉警告过他不要过度练习，但那种灵魂被点燃的感觉实在令人上瘾。更何况……
（她教我纯粹是出于研究兴趣。）
这个认知并没有让他沮丧。在精灵部落、在黑市、甚至在女盗贼的囚笼里，他早就学会了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窗外的晨光渐渐取代了月光，林收起思绪，从行囊深处取出昨天在集市买的东西——用油纸包好的两块苹果派，散发着肉桂与黄油混合的甜香。
王子的寝宫比昨日更安静。当林推开雕花木门时，发现奥瑟斯已经端坐在书桌前，灰斗篷的兜帽罕见地放了下来，淡金色的头发在晨光中几乎透明。男孩听到声响猛地抬头，金色瞳孔紧缩一瞬又缓缓放松——这已经是了不起的进步。
早安，殿下。林行了个简礼，故意让袖中的油纸包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奥瑟斯的视线立刻被那声音吸引，但很快又强迫自己回到摊开的算术书上。他的手指按在羊皮纸上，指节发白，像是要把那些数字按进纸纤维里。
林走近观察。王子已经完成了三道基础题，但解题过程混乱不堪——简单的加法被重复计算多次，页边还留着被橡皮擦用力过度蹭破的痕迹。更令人担忧的是，男孩眼下淤青比昨日更重，嘴角有一道结痂的细小裂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物品划过。
（这样根本学不进去。）
林突然合上书本。羊皮纸相撞的脆响让奥瑟斯浑身一颤，条件反射般抱住了自己的手臂，灰斗篷又裹了上来。
我们先休息一下吧。林的声音放得极轻，像在哄精灵部落里受惊的小动物，如果您愿意……可以聊聊。
斗篷下的身影僵硬了几秒，然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林从怀中取出油纸包，慢慢展开。烤得金黄的酥皮暴露在空气中，肉桂与焦糖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奥瑟斯的鼻翼轻微翕动，但身体却往后缩了缩。
我不能……王子的声音细如蚊蚋，吃外人带的……
林已经掰下一小块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男孩微张的嘴里。奥瑟斯瞪大眼睛，淡金色的睫毛剧烈颤抖，像是被喂了毒药的囚徒。但下一秒，他的表情凝固了——
甜味在舌尖炸开。
烤苹果的酸甜、黄油的醇厚、肉桂的暖香，还有酥皮在齿间碎裂的轻响。奥瑟斯的喉结上下滚动，机械地咀嚼着，金色瞳孔逐渐放大。林看到他苍白的脸颊浮现出一丝血色，像是被食物温暖的蒸汽熏染的。
这个……王子咽下食物，声音比之前清晰了些，很好吃。我从来没……
他的话戛然而止，目光惊恐地扫向房间角落的珐琅钟。林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钟面下方又多了一道新鲜的划痕——第五道。
没人会知道。林把剩下的苹果派整个塞进王子怀里，故意提高音量说道，这道分数运算需要重新讲解。同时压低声音补充：我的听力很强，有人来会提前警告您。
奥瑟斯的手指陷入酥皮，碎屑落在昂贵的丝绸桌布上。他犹豫地看了看门，又看了看怀中的派，最后像只偷食的松鼠般迅速咬了一口。这次他闭上了眼睛，仿佛要把这一刻的滋味镌刻在记忆里。
阳光透过落地窗，将两人笼罩在温暖的光晕中。林注视着男孩瘦削的侧脸，看到他吞咽时脖颈处凸出的脆弱骨节，看到他被甜食抚平的眉间皱纹。有那么一瞬间，奥瑟斯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贪嘴的十一岁男孩，而不是什么阴郁的王室怪胎。
角落里，鎏金鸟笼中的夜莺突然发出一声嘶哑的啼叫。奥瑟斯立刻僵住，苹果派从手中滑落——
林闪电般接住了它。
还有一半呢，殿下。他微笑着把派递回去，同时竖起耳朵。走廊上确实有脚步声，但至少还在二十米开外，我们还有时间。
王子看了看派，又看了看林镇定的表情，终于慢慢伸出手。这次他的指尖没有颤抖，而是坚定地抓住了那份温暖，像溺水者抓住浮木。
窗外，一只黑鸦掠过庭院，血红的眼睛倒映着室内罕见的宁静画面——灰斗篷的男孩捧着苹果派，嘴角沾着一点酥皮碎屑，而银发少年守护在旁，指尖隐约有火星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