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的回廊漫长而曲折，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林踩着镶嵌金线的地毯，脚步声被厚重的织料吞没。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他银色的发梢上投下斑斓的光斑，像是给他戴了一顶虚幻的王冠。
（皇家图书馆……）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跳动，像黑暗中的萤火。自从离开精灵部落，他就再也没能接触过系统的魔法知识——精灵的咒语需要血脉共鸣，而人类的魔法则不同，它是可以被任何有天赋者掌握的技艺。
打扰了，林拦住一个捧着亚麻床单的女仆，脸上挂着最无害的微笑，请问皇家图书馆怎么走？
女仆的眼睛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地下一层，西侧走廊尽头。她小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床单，但那里一般不允许……
我是王子的教师，林晃了晃腰间的黄金徽章，那是人事处今早才发给他的，需要准备些特殊教材。
女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图书馆的位置比想象中更隐秘。穿过三道拱门，下一段螺旋石阶，尽头是一扇黑铁铸造的大门，上面蚀刻着繁复的星象图。两个身着银甲的卫兵站在两侧，长矛交叉挡住入口。
非皇室人员禁止入内。左侧卫兵的声音像是从盔甲里挤出来的，沉闷而冰冷。
林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我是奥瑟斯王子的算术教师，他的声音清朗，在石壁间回荡，殿下允许我来此准备明天的教学方案。
卫兵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右侧那人掀起面甲，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证明。
林再次亮出那枚徽章，这次故意让指尖微微发抖——一个紧张又尽职的少年教师形象。
算术教材在第三区，疤脸卫兵最终让步，推开了铁门，不得触碰其他区域藏书。
沉重的门轴转动时发出远古巨兽般的呻吟。林迈步踏入，然后——
（天啊……）
他的呼吸停滞了。
图书馆的穹顶高得几乎消失在阴影里，无数书架如同参天古木般向四面八方延伸。漂浮的水晶灯在空气中缓缓游弋，将暖黄的光晕投在古老的皮革书脊上。空气中弥漫着羊皮纸、墨水与某种神秘香料混合的气息，闻起来像是被封存的智慧本身。
林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他突然想起了精灵部落的老祭司给他看的书中说过的一句话：人类用书本囚禁火焰，而我们让它在血脉中燃烧。
现在，他站在了这座囚笼面前。
魔法区藏在图书馆最深处，需要穿过三道挂着警示铜牌的拱廊。林的心跳随着每一步加快，袖中的毒刃贴着皮肤，冰凉如蛇。
（《元素通论》《咒文构筑基础》《星辰冥想录》……）
他的指尖掠过一个个烫金书名，最终停在一本深蓝色封皮的大部头上——《人类魔法体系：从入门到精通》。书脊上压印着一轮银色弯月，与他手腕的纹路惊人地相似。
就在他即将抽出这本书的瞬间——
哪里来的小鬼？
声音像是从阴影中直接凝结出来的，冷冽而清脆。林的后颈汗毛倒竖，但他强迫自己慢慢转身，手臂保持着自然的垂落姿态。
站在月光窗下的少女看起来不超过十六岁，却披着足以装下三个她的厚重法袍。深蓝色长发如瀑布般垂到地面，末端漂浮在空中，仿佛浸没在无形的湖水里。她的眼睛是更深的蓝，像是把整片夜空压进了瞳孔，帽檐投下的阴影中，唯有这对眼睛在发光。
我是奥瑟斯王子的教师，林行了一个标准的学者礼，来准备算术教案。他故意让目光在魔法书上多停留了一秒，只是……有些好奇。
史黛拉·维尔米特。少女——不，魔女——的声音带着某种非人的回响，宫廷第三席魔法师，兼这座图书馆的看守者。她向前飘了一步（是的，飘，她的脚尖根本没有触地），法袍下摆荡漾出星云般的波纹。
这些藏书，她的指尖划过书架，留下一道荧蓝的轨迹，只对皇室血脉开放。
林的胃部沉了下去。他垂下眼睛，做出顺从的姿态：我明白了，非常抱歉。
当他准备将书推回原位时，史黛拉的瞳孔突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等等。
一道蓝光从她袖中射出，如同活物般缠绕上林的手臂。他袖中的毒刃被无形之手抽出，悬浮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刀锋上淬的精灵毒液在光下泛着诡谲的绿色。
时间仿佛凝固了。
林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但他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毒刃缓缓旋转，将他和魔女的脸分割在刀刃两侧——一边是少年佯装的平静，一边是魔女深不可测的夜空之眼。
水晶灯的光晕在刀刃上跳动，像一场沉默的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