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古舰之外，虚空不再是静谧的画卷，而是化作了沸腾的死亡之海。
无穷无尽的暗灵，如同溃堤的黑色潮水，自黯淡的星骸背后、扭曲的空间褶皱中汹涌而出。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如扭曲的阴影，有的似多肢爬虫，更有庞大者形同腐烂的星辰巨兽，唯一相同的，是那弥漫周身、吞噬一切光与热的死寂黑雾，以及眼眶或体表闪烁的、充满贪婪与暴虐的猩红光芒。
它们无声地咆哮着，所过之处，连虚无本身都仿佛被染上了一层墨色，灵机尽灭。
率先扑来的这一股黑潮，数量虽不及围攻那支修士舰队的主力，却也足以令人头皮发麻，其中夹杂着数头气息堪比元婴后期甚至大圆满的狰狞暗灵将领！
“结阵！御敌！”
青然真人清冷的声音传遍全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她本人并未立刻出手，依旧稳坐舰桥，紫色的眼眸深邃如渊，凝视着战场全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舰船上，那些历经血火的老兵们虽面色凝重，却并无慌乱，迅速各就各位。道道灵光自舰体各处亮起，古老的符文依次闪烁，一层厚实的青色光罩瞬间升起，将整艘古舰笼罩。
同时，舰舷两侧甲板裂开，露出数十尊铭刻着雷火符文的巨弩——破灵弩！修士们熟练地填充进手臂粗细、闪耀着毁灭光芒的特制弩箭，瞄准了汹涌而来的黑潮。
“放！”
一声令下，嗡鸣声大作！
数十道拖着耀眼尾焰的弩箭如同择人而噬的火龙，咆哮着射入黑潮之中！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在黑色潮水中绽放，雷火之力对于暗灵似乎有着额外的克制效果，瞬间将大量低阶暗灵蒸发、撕裂，清空出一片片短暂的区域。
然而，暗灵的数量实在太多，而且根本无惧死亡。前方的暗灵被清空，后方的立刻填补上来，速度丝毫不减，更有些强大的暗灵硬顶着弩箭的爆炸，挥舞着由黑雾凝聚的巨爪或触手，狠狠拍击在古舰的青色光罩上！
嘭！嘭！嘭！
光罩剧烈震颤，涟漪阵阵，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元婴队，出战！清剿靠近舰体的孽障！化神队策应，重点斩杀那些暗灵将领！”一名独臂的化神中期老者厉声喝道，显然是舰上的副指挥。
霎时间，数十道流光自古舰中飞出，主动迎向扑到近前的暗灵。法宝的光芒、神通的轰鸣、以及暗灵刺耳的嘶叫声瞬间响彻虚空。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宁凡立于舰舷一角，并未立刻加入战团。他冷静地观察着。这是他第一次真正面对暗灵大军，必须尽快熟悉它们的攻击方式和弱点。
他发现，暗灵的攻击不仅带有强大的物理和能量冲击，更麻烦的是那附带的“污染”之力。修士的法宝灵光一旦被黑雾沾染，便会迅速黯淡，灵性大损；护体罡气也难以完全隔绝，那阴冷的死寂气息会不断侵蚀法力，甚至钻入体内，影响心神，勾起心魔。
短短片刻交锋，已有几名元婴初期的修士因法力消耗过快或被污染侵蚀，护体罡气破裂，惨叫着被暗灵拖入黑潮，瞬间吞噬得连渣都不剩。
就在此时，三头格外狰狞、气息达到元婴大圆满的暗灵毒蝎，突破了弩箭和前方修士的拦截，化作三道黑线，直扑宁凡所在的区域！它们似乎感应到了宁凡身上那“新鲜”的生命气息，猩红的复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
“小子！小心！”附近一名正在与另一头暗灵缠斗的化神初期大汉急忙提醒。
宁凡眼中寒光一闪，不退反进！
正好拿你们试刀！
他并未动用武器，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丹田内，混沌元婴小手掐诀，寂灭心火与磅礴法力融合，更有一丝得自罗盘的星辰清辉与方才领悟的空间压缩之力蕴含其中。
他的指尖，变得一片灰暗，仿佛凝聚了万物终结的意境，周围的光线都微微扭曲塌陷。
“寂灭……归墟指！”
一指点出，无声无息。
没有绚烂的光效，没有浩大的声势。只有一道极细的、扭曲的灰线，瞬间跨越空间，点在了中间那头暗灵毒蝎的额头。
那暗灵毒蝎前冲的势头猛然僵住。
下一刻，在周围几名修士惊骇的目光中，那头元婴大圆满的暗灵毒蝎，连同它周身缭绕的浓稠黑雾，如同风化了万年的沙雕，从被点中的额头开始，无声无息地、迅速地蔓延、崩解、湮灭！连一丝残渣都没有留下，仿佛直接被从这个世界彻底“抹除”！
不仅如此，那灰线湮灭目标后，余势未减，竟然后发先至，如同拥有生命般，微微一颤，分化两道，精准地点在了旁边两只毒蝎身上。
同样的过程再次上演！
眨眼之间，三头堪比元婴大圆满的凶悍暗灵，彻底消失！
寂静！
短暂的寂静笼罩了宁凡周围的一小片区域。
附近几名修士，包括那名化神初期大汉，都如同看怪物一样看着宁凡，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神通？！威力也太过恐怖和诡异了！
宁凡面色微微苍白，呼吸略显急促。这一指，几乎抽空了他三成的法力，更是对心神消耗极大。寂灭与空间之力的融合，绝非易事。但效果，令他满意。
他对暗灵的特性有了更直观的认识——畏惧至精至纯的毁灭性能量，以及……高阶的空间法则之力！
“吼！”
同伴的瞬间湮灭，似乎激怒了暗灵中的更强者。一声沉闷的、直抵神魂的咆哮从黑潮深处传来。一股堪比化神中期的恐怖威压骤然降临，锁定宁凡！
一道模糊的黑影以超越闪电的速度扑来，所过之处，空间都留下淡淡的腐蚀痕迹！那是一头人形暗灵，手持一柄由纯粹死寂黑雾凝聚而成的巨镰，镰刀挥动间，仿佛能收割一切生机！
化神中期级别的暗灵将领！
宁凡瞳孔骤缩，全力运转法力，正准备拼命一搏。
就在这时——
“你的对手是我！”
一声娇叱响起，一道素白身影如同惊鸿般掠过，挡在了宁凡身前。正是云璃！
她不知何时竟也冲出了古舰，此刻她面覆寒霜，眼眸清澈却坚定无比。面对那化神中期的暗灵将领，她毫无惧色，双手结印，周身爆发出璀璨的银蓝色光辉！
“九幽冰魄，凝！”
极致寒意爆发，以她为中心，虚空仿佛都被冻结！那暗灵将领的速度骤然一滞，体表的黑雾都凝结出了冰霜。
同时，云璃祭出了一面古镜法宝，镜光照射，化作重重冰晶壁垒，挡向那柄死亡巨镰。
轰！
巨镰斩碎数重冰壁，终究力竭。
那暗灵将领发出愤怒的嘶吼，猩红的目光越过云璃，死死盯住宁凡，显然记恨他方才灭杀下属之仇。它周身黑雾沸腾，震碎冰霜，再次扑来，这一次，目标直指云璃，意图先解决这个碍事的女人！
“小心！”宁凡急喝，寂灭之力再次凝聚。
云璃却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她回头看了宁凡一眼，那一眼中，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感——有关切，有决绝，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眷恋，更有一份替“婉姐姐”守护他的坚定！
“保护好自己！为了婉姐姐！”她以神念传音，声音急促而坚定。
下一刻，她竟主动迎向了那暗灵将领！同时，她手中出现了一枚寒气四溢的符箓——那是青然真人赐予她保命的“冰魄瞬空符”，能瞬间爆发极寒之力冻结强敌，并将她随机传送出万里之外！
她原本可以用此符自保，但此刻，她却将大部分符力催动，化作一道惊天动地的冰魄洪流，狠狠撞向那暗灵将领，将其暂时冰封禁锢！
而她自己，则借着符箓最后的一丝空间之力，并非传送自己，而是……猛地将身旁因施展归墟指而暂时力竭的宁凡，向着后方古舰光罩的方向推去！
“不！！云璃！！”宁凡目眦欲裂，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她想用自己拖住强敌，为他争取恢复和退回舰上的时间！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那化神暗灵将领实力远超预料，冰封仅仅维持了一瞬便轰然破碎！它彻底暴怒，死亡巨镰带着滔天黑雾，狠狠斩向近在咫尺、已然来不及躲闪的云璃！
云璃看着被推回安全区域的宁凡，脸上露出一丝解脱般的、凄美的微笑。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已来不及。
镰刀划过。
银蓝色的光晕如同破碎的琉璃，瞬间黯淡。
鲜血，染红了素白的衣袍。
她如同折翼的蝴蝶，从空中无力地坠落，生命气息如同退潮般飞速消逝。
“……宁凡……婉姐姐……对不起……”微不可闻的呢喃，消散在冰冷的虚空中。
“云璃——！！！”
宁凡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双眼瞬间变得血红！无尽的悔恨、愤怒与杀意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爆发！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似清冷、却总是默默关心他的女子，这个与婉儿有着奇妙渊源的师妹，竟会以这样一种决绝的方式，为了救他而……
那暗灵将领发出得意的嘶吼，再次挥动巨镰，欲将云璃彻底斩灭！
“你！该！死！”
宁凡彻底疯狂了！他完全不顾近乎枯竭的法力，燃烧起本命精血，甚至引动了丹田内那一直沉寂的残破罗盘最深处的某种禁忌力量！
一股远超元婴中期、甚至隐隐触摸到化神边缘的恐怖气息，混合着最纯粹的寂灭与虚空道念，从他体内轰然爆发！
他化作一道灰黑色的流星，以超越想象的速度，后发先至，瞬间出现在那暗灵将领身前！
“寂灭！归墟！！”
他双手齐出，十指灰暗，仿佛握住了死亡的本身，狠狠插入了那暗灵将领的胸膛！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点杀，而是……彻底的湮灭风暴！
以宁凡为中心，一个扭曲的、吞噬一切的灰黑色领域骤然扩张，将那化神中期的暗灵将领连同周围数十头低阶暗灵，瞬间吞没！
没有惨叫，没有爆炸。
只有绝对的……寂灭与虚无。
当灰黑色领域消散，原地空空如也，仿佛什么都不曾存在过。
宁凡踉跄落地，七窍流血，身体布满裂痕，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已是油尽灯枯。
他艰难地、一步步地走到云璃坠落的地方，颤抖着抱起那个气息已然断绝、身体正在逐渐冰凉的女子。
无尽的悲凉与痛苦淹没了他。
舰桥上，一直冷眼旁观的青然真人，看着下方抱着云璃尸体、状若疯魔的宁凡，紫色的眼眸中，第一次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无人能懂。
而无人注意到，在云璃彻底失去生机、宁凡极致悲恸的刹那，他怀中那枚七梅玉简，再次微微发热，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残魂波动，似乎与云璃消散的魂魄，产生了某种无人知晓的、短暂的共鸣……
虚空战场，依旧惨烈。只是在这一隅，只剩下死寂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