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掀开的那一角，像一个散发着暖意的无声邀请。
空气凝固了。
窗外的雨声沙沙，衬得房间里的寂静愈发震耳欲聋。
歌爱僵在原地，像一座被施了石化咒的小雕像。
灯光勾勒出她毛茸茸的发顶和微微颤抖的肩膀。
她垂着头，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感觉到那股几乎要具象化的羞耻和挣扎在她周身蒸腾。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无限拉长。
就在我以为她可能真的会夺门而出时，她动了。
她猛地向前跨了一小步，几乎是扑到了床边。
然后以一种极其僵硬的姿势，背对着我，迅速地在床沿最边缘的地方躺了下去。
动作快得像被烫到，身体绷得笔直，像一根被强行按在床板上的尺子。
她把自己缩得不能再小，紧紧贴着床沿，仿佛中间隔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那身柔软的小熊睡衣此刻也包裹不住她浑身上下散发出的紧张气息。
她甚至扯过被子，只吝啬地盖住了自己的一小半身体，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靠墙的那一侧。
只留给我一个散发着“其实我很生气”的后脑勺和一小截紧绷的后颈。
“关…关灯！”
她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带着命令式的强硬，却掩不住细微的颤抖。
我忍着笑意，伸长手臂够到床头柜上的小夜灯开关。
啪嗒一声轻响，房间里瞬间被柔和的黑暗笼罩，只剩下窗外路灯透过窗帘缝隙投进来的几缕微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黑暗似乎给了她一丝喘息的空间。
我能感觉到旁边的她稍微放松了零点几毫米，但呼吸声依旧清晰可闻，带着极力压抑的急促。
被子被她裹得密不透风，我们之间隔着足以再睡一个人的距离。
空气里弥漫着她身上淡淡的、类似雨后青草混着一点香皂的味道。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她的、带着紧张气息的温热。
我侧过身，面朝着她紧绷的背影轮廓。
黑暗中，感官变得格外敏锐。
能听到她努力放轻却依旧明显的呼吸。
能感觉到床垫因为她细微的颤抖而传递过来的轻微震动。
像一只终于找到安全角落、却依旧警惕着外界任何风吹草动的小动物，连皮毛都在微微炸着。
时间在黑暗中无声流淌。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些，变成了更温柔的淅沥。
我闭上眼睛，放缓呼吸，尽量让自己显得无害。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紧绷的弦似乎又松动了一些。
她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了些，虽然依旧带着一点小心翼翼。
就在这时。
轰隆……
远处天际，一道沉闷的雷声像迟来的重鼓，缓缓滚过。
它穿透雨幕和玻璃窗，清晰地传入室内。
几乎是雷声响起的同时，我感觉到床垫猛地一沉！
旁边那个一直极力维持着距离的小小身体，像被无形的线猛地拉扯，带着猝不及防的惊慌，瞬间突破了那条无形的鸿沟，重重地撞了过来。
她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我的手臂上。
力道不小，带着她全部的惊慌失措。
隔着两层薄薄的睡衣布料，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单薄脊背上瞬间绷紧的肌肉线条，和那剧烈到仿佛要跳出胸腔的心跳。
咚咚咚……
像密集的鼓点，透过相贴的肌肤清晰地传递过来，敲打着我的神经。
她的身体在无法抑制地发抖，像风中的落叶。
喉咙里似乎溢出了一声被死死压抑住的呜咽，像幼兽受伤时发出的悲鸣。
她撞过来后就僵住了，似乎被自己的动作吓到，也或许是被这避无可避的紧密接触吓到。
她一动不敢动，后背紧紧贴在我的手臂上，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传递着源源不断的惊慌和冰凉。
刚才强装的镇定和刻意维持的距离，在一声惊雷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触感和情绪。
她后背的冰凉，剧烈的心跳，细微的颤抖……一切都像电流一样顺着相贴的肌肤蔓延开来。
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情绪，混杂着一点点怜惜和某种更深的东西，瞬间涨满了胸腔。
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只是任由她僵硬地靠着我，像一块受惊的石头。
手臂上传来的重量和温度，是如此真实而清晰。
过了好一会儿，大概是她发现我没有推开她，也没有任何反应，那紧绷到极致的身体才一点点地松懈下来。
虽然颤抖依旧没有完全停止，但那种拼死抵抗的僵硬感消失了。
她依旧背对着我，但身体不再像尺子一样笔直。
而是微微蜷缩着，后背更放松地倚靠在我的手臂上。
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也渐渐从失控的边缘被拉回。
跳动虽然依旧急促，但不再带着那种濒临破碎的绝望感。
急促的呼吸也慢慢平复，变成了带着疲惫的吸气。
黑暗中，她的发丝有几缕蹭到了我的脸颊，带着微凉柔软的触感，还有她身上那股混合着雨水、干净皂角和一丝独特青草气息的味道。
她像一只终于确认了巢穴安全、不再需要竖起所有尖刺的小兽，在疲惫和惊吓后，开始小心翼翼地汲取身边唯一的热源。
她的身体一点点软下来，重量也一点点增加，更真实地压在我的手臂上。
那是一种无声的、笨拙的、带着巨大依赖的靠近。
没有言语，只有肌肤相贴的温度、逐渐平稳的呼吸和窗外渐渐温柔的雨声。
我依旧保持侧躺的姿势，手臂承接着她的重量和信任。
黑暗中，嘴角无声地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这只别扭的小野猫，终于还是在恐惧的驱使下，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她为自己划定的禁区。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成了最好的催眠曲。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呼吸终于彻底变得绵长、均匀而安稳。
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像一块被暖意融化的冰。
小小的脑袋在无意识中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后脑勺更贴近了我的肩膀，几缕柔软的碎发蹭着我的脖颈，带来细微的痒意。
她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传递过来，不再冰凉，而是带着一种安睡后的、令人心安的温热。
像一只终于找到安全港湾、蜷缩着陷入深眠的小猫。
黑暗中，我轻轻动了动有些发麻的手臂，极其缓慢地、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将她更安稳地拢近一点。
她的身体温顺地依偎过来，在睡梦中发出了一声模糊的轻哼。
指尖无意中触碰到她垂在身侧的手。
那只在车站死死攥着我衣角的手，此刻正微微蜷着，放在枕边。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用最小的动作，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指尖。
她没有惊醒，只是手指无意识地在我掌心蜷缩了一下，像是找到了更安心的位置，然后沉沉睡去。
窗外，城市的灯火在雨幕中晕开朦胧的光斑。
房间里。
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手臂上真实的触感。
掌心包裹着的微凉指尖。
还有鼻尖萦绕的，属于她的独特气息……
我闭上眼睛，听着她均匀的呼吸，感受着臂弯里这份带着体温的回礼。
……
……
在这困倦的夜里，让我帖服地把自己交给睡眠，把信赖托付给你。
让我不去勉强我的萎靡的精神，来准备一个对你敷衍的礼拜。
是你拉上夜幕盖上白日的倦眼，使这眼神在醒觉的清新喜悦中，更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