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儿。” 胡狼儿猛地提高音量，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低估了横渠四句对这个时代人们的巨大影响力。
此刻，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慌乱和恐惧，看向汪凝翠：“汪大人，先别急着下定论，万一这不是李大哥写的呢。”
“不是他写的，还能是你？” 汪凝翠没好气地白了胡狼儿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她伸手指向围墙，语速飞快：“你没看到这边的字吗，李浩然题，李门谢氏刻字于此。哦，对了，你字都认不全，能做首酸掉牙的诗已经是了不起了。”
话还没有说完，汪凝翠就像一阵风似的朝着书房奔去，嘴里还念念有词：“这李大哥有如此才学，我汪凝翠就改变取向，喜欢男人，然后嫁给他又有何妨。”
胡狼儿站在原地，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喉结上下滚动。他暗自下定决心，这四句话的所有权就送给李大哥了。
有湘儿姑娘的先例在，李大哥身边再多一个翠儿姑娘也是合乎常理的。
城外，寒风凛冽，如同一头头凶猛的野兽在呼啸。
杏儿没有读过书，所以她没有像自家小姐那样多愁善感。此刻，她冻得鼻涕都流了出来。
她一边用手帕抹着鼻涕，一边小声嘟囔着：“天很冷，我的心也很冷，小姐误我。”
也难怪，小姐只是派马五来传话，这可让马五平白无故地受了皇城司诸多人的白眼。
你瞧，这叫什么事儿啊？小姐让大伙在城西门外稍等一下，说自己去和小英雄告个别就回来。
可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天寒地冻的，众人都快被冻僵了。连城门楼上的值守郡兵都换了两轮了，小姐还不见踪影。
小姐还派个半秃的臭男人来传话，说什么让大伙先走，在沙河驿站歇一夜，自己明天会赶上。
杏儿吸着鼻涕，将身上的袄子又紧紧地裹了一些，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实在是太冷了。
皇城司队伍在杏儿的抱怨中启程，朝着沙河驿站方向行去，天很冷，皇城司护卫们都缩手缩脚，冻得瑟瑟发抖，丝毫没有注意到一只信鸽从他们头顶掠过，朝着煤山方向飞去。
郡尉府邸内，得知汪凝翠没在皇城司队伍里的消息后，黄仁青轻叹一声：”可惜了。”
按现在的马车速度计算，到达驿站还得一炷香时间。此时天色已黑，伸手不见五指，前头的皇城司护卫都已经点起火把，那微弱的火光在这黑暗的夜里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杏儿姑娘，我们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到达驿站，你还能撑得住吗？” 前头的护卫大声发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
在怡红楼隐没身份当了三年的青楼打手，如今终于能以皇城司护卫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行走。
这种感觉就像蛟龙归海，猛虎进山，再也不用对着一帮老色鬼低声下气了。
“嗯，我没有问题的呀。” 杏儿的声音永远是甜甜糯糯的，让人听起来格外舒服，“晚上赶路，钱大哥注意安全呀。”
发声的护卫听到杏儿姑娘的关心，瞬间挺直了腰杆，身姿都变得更加挺拔，仿佛浑身充满了力量。
旁人都跟着起哄起来，有一个年岁稍大的护卫更是扯着嗓子大声调侃：“杏儿姑娘，这钱哥儿可是在长庆有一套宅子的，身家清白，你觉得怎么样？”
钱哥儿的脸 “唰” 地一下红了起来，像熟透了的番茄，他赶紧呵斥着那调侃的护卫，可耳朵却竖得老高，满心期待地等着马车内少女的回答。
“钱大哥很好呀，我也很喜欢他呀。”
钱哥儿的心跳瞬间加速，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脸上滚烫滚烫的。可杏儿姑娘接下来一句话，却像一盆冷水，将他的热情彻底浇灭，他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了下来：“可我最喜欢的是小姐。”
护卫们都不约而同地轻叹一声，卿本佳人，奈何卿还钟情佳人，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婢子，这钱哥儿算是痴心错付了。
钱哥儿却还是不服气，憋红了脸回了一句：“杏儿姑娘，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的。”
话音刚落，“咻咻” 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打破了夜的宁静。
漫天的弩矢如雨点般密密麻麻地洒向这支正赶夜路的皇城司队伍。
“小心。” 领头的皇城司护卫刚刚惊呼一声，声音还在夜空中回荡，就已经被弩矢无情地扎成了刺猬，在马背上一头栽下，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护卫们纷纷跳下马来，慌乱地寻找掩护。皇城司训练有素，他们迅速将手中火把用地上泥土浇盖熄灭，刹那间，现场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只听到人们急促的呼吸声和马蹄的慌乱踩踏声。
隐得身形的护卫们刚想松口气，周围突然火光冲天，瞬间将他们笼罩其中。
看着周围都是端着弩箭的黑衣人，钱哥儿倒吸一口冷气，心中充满了恐惧，他知道，自己这支队伍被彻底包围了！
“你们是谁，竟敢袭杀皇城司队伍？” 一个皇城司护卫厉声嘶吼，声音中带着愤怒和震惊。
敢于在官道上公然袭杀皇城司，这得多大的胆子，这种事情可是多少年都没有出现过了。
黑衣人并不言语，只有十余个黑衣人快步冲上前，欲将手中火把扔向皇城司队伍。
“咻咻。” 护卫们迅速举弓反击，冲上前来的黑衣人瞬间倒下了几个，他们的身体在火光中扭曲，鲜血染红了冰冷的地面。
剩下的黑衣人一阵慌乱，转身往后逃离，却没想到迎来了后面黑衣人的弩箭，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
“哼，灼灼血莲，淬我残躯；滔滔赤焰，涤尔罪愆；荆棘为冠，承世间苦；骨血作舟，渡苍生劫；七窍凝珠，赎孽火焚；八苦煎心，涅盘为证；血染八荒，身化莲台；往生极乐，花开彼岸。” 黑衣人中一个首领模样的人大声嘶吼，声音沙哑而疯狂，如同中了魔障一般沉声念起了咒语。
“灼灼血莲，淬我残躯......” 所有的黑衣人眼神都变得炙热起来，仿佛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操控，嘴里跟着一起念起了呓语。那声音在夜空中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诸位教友，去拯救那些可怜迷茫的人们吧。”
黑衣人首领一声令下，所有的黑衣人如同中了邪一般，扔下手中弩箭，挥舞着刀枪就向皇城司队伍冲去，他们眼神狂热，对着皇城司迎面射出的弓箭视而不见，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是血莲教，大家小心。” 护卫们惊呼，纷纷拔出刀来，与这群邪教徒混战在一起。刀光剑影闪烁，鲜血在夜空中飞溅，喊杀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场面混乱而惨烈。
钱哥儿刚刚一刀砍翻了对面的敌人，手臂还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却惊恐地发现有一个黑衣人朝着杏儿姑娘的马车扑了过去。
他的眼睛瞬间瞪大，脸上写满了焦急，使出全身最后的力气，将手中的马刀朝着黑衣人扔去。
马刀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地没进了黑衣人的身躯。黑衣人身躯一颤，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看着自己腹部处冒出的刀尖，然后带着疑惑的眼神转头看了黑衣人头领一下，满脸不甘地倒下，身体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钱哥儿没来得及松口气，只感觉自己腹部一阵剧痛，仿佛有一把火在燃烧。一柄弯刀已经割开了他的小腹，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
钱哥儿颓然倒地，看着自己下腹流出的鲜血，只感觉全身的力气在一点点消逝。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得手的黑衣人又朝着马车扑去，本想大声喊着杏儿姑娘快跑，不料一张口，嘴里的鲜血就奔涌而出，他的声音被淹没在这混乱的厮杀声中。
绝望的钱哥儿无奈地看着那黝黑的夜空，心中满是愧疚：“杏儿姑娘，我说过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的，我做不到了。”
濒死的钱哥儿仿佛听到了马蹄声，那声音由远及近。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侧头看去，只见奔向马车的黑衣人已经头颅飞起，鲜血溅射到一旁。
看那救了杏儿姑娘的骑士，身上穿着的是衙役差服。钱哥儿吐出了最后一口气，嘴角微微上扬，放心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杏儿姑娘能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