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一声沉闷却又震耳欲聋的巨响，在汴京城的静夜中炸开。那声音不似寻常的旱雷，更像是一头远古巨兽在地下翻了个身，连带着地面都微微颤动。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凌振家门外那几个军器监的差役，连惨叫都未曾发出，便被掀飞出去，血肉模糊。
“走！”
汤隆一把拉住还在欣赏自己杰作的凌振，二人趁着混乱，从后巷冲出。夜枭营的弟兄早已备好了马车，车夫一抖缰绳，马车便混入夜色，朝着城门方向疾驰而去。
“他娘的，痛快！”马车里，凌振兀自兴奋，脸膛因为激动和酒意涨得通红，“让那帮狗官也尝尝老子的‘惊天雷’！这还只是开胃小菜，等到了梁山，老子要造出能把皇宫当夜壶的大家伙！”
汤隆看着他这副疯魔的样子，心中大定。他知道，王伦哥哥这次，是捡到宝了。
出城的过程有惊无险。夜枭营的暗桩早已买通了守城门的校尉，一见是约定好的“运送药材”的马车，连盘问都省了，直接挥手放行。直到马车驶出十里，彻底将汴京的灯火甩在身后，凌振才从那股狂热中稍稍平复。
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自由感。过去，他造炮，要看上官的脸色，要算计钱粮的耗费，要应付同僚的倾轧。他的才华，被困在一个无形的囚笼里，处处掣肘。
可现在，他要去一个地方，那里有人懂他，有人信他，有人愿意倾尽所有，让他去实现那看似疯狂的梦想。
“汤隆兄弟，”凌振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你们那位王伦大头领……他，当真懂炮？”
这个问题，他已经憋了一路。那张图纸，颠覆了他半生的认知。
汤隆笑了，他从食盒的夹层里，又摸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了过去：“哥哥自己看吧。这是王伦哥哥让我转交给你的，他说，这是他闲来无事时，写的一些关于‘弹道’、‘配重’和‘冶炼’的浅见。”
凌振将信将疑地接过册子，借着车厢里摇曳的油灯光芒翻看起来。只看了几页，他的手便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分段铸造……膛线……高炉炼钢……这，这……”他语无伦次，册子上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道惊雷，劈在他的脑海里。这些理论，有的他曾模糊地想过，却因条件所限无法验证；有的，则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王伦哥哥说，这些都只是纸上谈兵。”汤隆的声音适时响起，“他说，真正的神兵利器，终究要靠哥哥你这样的当世神匠，一锤一锤地敲打出来。梁山泊，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一切。”
凌振合上册子，如获至宝般紧紧抱在怀里。他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再无半分疑虑，只剩下熊熊燃烧的火焰。
一路无话，数日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梁山地界。
当雄伟的镇南城出现在眼前时，凌振再次被震撼了。他想象中的贼窝，是遍地白骨，满目疮痍。可眼前的景象，却是一派连汴京城郊都少有的繁荣与活力。百姓安居乐业，商贩往来不绝，街道上巡逻的黑衫队员，精神抖擞，纪律严明。
这哪里是贼寇，分明是一方新兴的诸侯气象！
穿过镇南城，渡过水泊，踏上梁山主峰。凌振还未从沿途的所见所闻中回过神来，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忠义堂前，梁山泊所有排得上号的头领，尽数在此等候。为首的，正是那个只在传闻中听过的白衣秀士，王伦。
“恭迎‘轰天雷’凌振兄弟，入我梁山聚义！”王伦当先一步，对着凌振深深一揖。
他身后，林冲、晁盖、吴用、公孙胜，乃至鲁智深、武松这样的绝世凶神，齐齐抱拳，声震云霄：“恭迎凌振兄弟！”
凌振何曾受过这等待遇！在朝中，他不过是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匠人头子。此刻，却被这满山的英雄好汉，以如此隆重的礼节相迎。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眼眶一热，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笨拙地抱拳回礼。
“凌振兄弟，一路辛苦。”王伦笑着上前，亲自拉住他的手，“我知道你心急，废话不多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王伦没有带他去忠义堂赴宴，而是领着他，绕过主峰，来到一处极为开阔的后山山谷。
一进谷口，凌振的脚步就再也挪不动了。
整座山谷，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数百名精壮的工匠正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山谷一侧，一座崭新的、比军器监的炼铁炉大了整整一圈的高炉已经拔地而起，旁边堆满了如小山般的上等焦炭和铁矿石。另一侧，十几座巨大的工棚依次排开，里面风箱呼啸，火星四溅，那是专门为他准备的铸造场和机械坊。
一名管事模样的汉子快步跑来，向王伦报告：“禀大头领，您吩咐采办的铜料、硝石、硫磺，第一批三百石，已全部入库。”
王伦点点头，转向早已目瞪口呆的凌振，笑道：“凌振哥哥，这里，以后就是你的‘神机谷’。谷中五百工匠，连同整个工匠营的汤隆兄弟，都会配合你。山寨的钱粮，任你支取，我只有一个要求。”
凌振回过神，看着王伦，喉咙发干：“大头领……请讲。”
“我要你在这里，造出能让天下所有帝王将相都为之颤抖的雷霆！”王伦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我要这雷霆之声，成为我梁山‘替天行道’的号角！”
凌振再也忍不住，他一个身高八尺的铁血汉子，“噗通”一声，单膝跪地。
“王伦哥哥！”他声音哽咽，却吼出了平生最大的气力，“士为知己者死！无需多言！凌振在此立下军令状，一月之内，若不能造出第一门‘开山’巨炮，我自提头来见！”
王伦哈哈大笑，亲自将他扶起：“好！有哥哥这句话，我梁山大业，成矣！今夜，不醉不归！”
消息传开，整个梁山再次沸腾。
撼山营的杨志，抚摸着自己从官军那里缴获来的重甲，眼中满是期待。有了这开山巨炮，再坚固的城墙，在他们撼山营的兄弟面前，也不过是土鸡瓦狗，兄弟们也不会因为强攻城门而死伤太多。
飞虎营的鲁智深，听说那玩意儿能把山头轰平，嚷嚷着要等炮造出来，让他第一个点火，听个响。
而三军总都督林冲，站在后山之巅，遥望东方。
与此同时，一骑快马，正从梁山泊，朝着青州的方向疾驰而去。马上的骑士，正是领了新任务的汤隆。
他的目标，是那个同样被朝廷埋没的奇人——“神火将军”魏定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