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直隶的大门
昭武三年，十月十五，直隶（今河北）南部，大名府城外。
天儿是彻底凉下来了，旷野里的风跟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地里早就光秃秃的了，只剩下些枯黄的草梗子，在风里头瑟瑟发抖。可这心里头，却跟烧着一团火似的，热得慌。
为啥？就因为你往前头看！那地平线上，影影绰绰的，不就是大名府的城墙垛子吗？那可是直隶的地界！是大清朝号称“畿辅重地”的心窝子！再往北，顺着官道走上几天，那可就是北京城了！紫禁城的金銮殿，好像都能瞅见个尖儿似的！
昭武新军第二镇统制刘世勋，这会儿骑在马上，立在一个小土包上，正举着千里镜，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远处那座城池。他脸上倒是没啥特别的表情，可那攥着缰绳的手，指关节都因为用力有些发白了。他身边，几个参军和哨探的军官，也都伸着脖子往前看，小声议论着。
“他娘的，总算是打到直隶了！”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参将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语气里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这一路从黄河边打过来，可真是不容易！”
另一个年轻些的哨官接话道：“是啊，将军。过了黄河，这鞑子好像就有点顶不住了。卫辉府没怎么打就降了，彰德府抵抗了一下，也没撑过三天。看来这直隶的兵，也不比河南的强到哪儿去嘛！”
刘世勋放下千里镜，瞥了那年轻哨官一眼，哼了一声：“小子，别高兴得太早。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大名府，是直隶的南大门，拱卫京师的要地。多铎在黄河北岸吃了亏，收缩兵力，保不齐就把精锐都撤到这种地方来了。咱们得小心点，别在阴沟里翻了船。”
他这话不是没道理。自从十月初八强渡黄河成功，在北岸站稳脚跟后，明军主力兵分两路，一路由苏澜雪坐镇，清扫黄河以北、漳河以南的残敌，巩固后方；另一路，就是以刘世勋为前锋，向北直插，目标就是打开进入直隶的门户——大名府。
这一路上，确实比想象中顺利。清军似乎士气低落，很多州县望风而降，稍有抵抗的，在明军强大的火炮和步兵攻势面前，也很快土崩瓦解。但这种顺利，反而让刘世勋这种老行伍心里有点不踏实。他觉得，这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多铎和他手下的八旗兵，不可能就这么认输了。他们一定在某个地方，憋着劲儿等着呢。
“城里头有什么动静？”刘世勋问负责侦察的夜不收头目。
“回将军，”夜不收头目是个精瘦黝黑的汉子，说话干脆利落，“大名府四门紧闭，吊桥高悬。城头上旗号不少，看穿着，有满洲兵，也有绿营兵。防守挺严密的，巡逻队一拨接一拨。咱们的人靠不近，但听逃出来的百姓说，城里头当官的天天催粮催饷，抓丁守城，人心惶惶的。”
“守将是谁？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是清虏的直隶提督，叫佟养量。是个汉军旗的，听说挺能打，以前在关外就跟咱们大明打过仗。”
“佟养量……”刘世勋沉吟着。他知道这个人，算是清军里比较难缠的汉人将领之一。看来，这大名府，确实是一块硬骨头。
“将军，咱们是围而不打，还是准备攻城？”副将问道。
刘世勋想了想，摇摇头：“不急。枢密使给咱们的命令是‘兵临城下，示之以威，迫其投降或调动敌军’。咱们的主力还在后面，炮兵和攻城器械也没完全跟上来。先扎营，把城给我围起来！多挖壕沟，多设鹿角，做出长期围困的架势。派嗓门大的兄弟，到城下喊话，把咱们北伐的声势，还有投降的好处，都给城里的人说道说道！另外，多派游骑，切断大名府和外界的联系，特别是通往北京的路！”
“得令！”
命令一下，明军立刻行动起来。数万大军如同潮水般散开，在大名府城外构筑起一道严密的包围圈。壕沟开始挖掘，营寨迅速立起，旌旗招展，号角连营，把个大名府围得跟铁桶似的。
城头上，清军直隶提督佟养量，看着城外漫山遍野的明军营垒，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身披重甲，手按刀柄，花白的胡须在寒风中微微颤抖。他身边，几个副将、参领也都是忧心忡忡。
“大人，南蛮子这是要困死咱们啊！”一个参将声音发涩地说。
佟养性没说话。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自从黄河防线被突破，豫亲王多铎率主力北撤，这直隶南边的屏障就等于没了。他手里这点兵，守守土匪还行，面对挟大胜之威、装备精良的明军主力，能守多久？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北京城里的摄政王倒是连下严旨，要他死守大名，可援兵在哪里？粮草在哪里？
“守！给老子守住了！”佟养性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咱们身后就是北京！丢了大名，你我都得掉脑袋！告诉弟兄们，谁敢懈怠，格杀勿论！再派人，多派几路，冒死突围出去，向北京求援！”
“嗻！”
然而，求援的人派出去了，能不能到北京，到了北京又能搬来多少救兵，都是未知数。而城外的明军，却不急不躁，只是不断地加固工事，时不时地用火炮对着城头轰几炮，或者派人在城下喊话劝降。这种无形的压力，比猛攻更让人难受。
大名府，就像直隶南边一扇沉重的大门。如今，明军已经兵临门下，用刀枪和炮火，一下下地敲打着门栓。城里的清军，还能撑多久？这扇门一旦被撞开，北京城，就将赤裸裸地暴露在明军的兵锋之下。
整个北中国，乃至天下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座看似不起眼的城池。所有人都感觉到，决定命运的时刻，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