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陛下的中军帐
昭武三年，五月中。南京城里的梧桐叶子都快有巴掌大了，天气说热就热了起来。可紫禁城文华殿里，气氛却有点怪。往常这时候，陛下该和几位阁老、尚书们商议国事，你一言我一语，热闹得很。可这些天，大殿里空落落的，就剩下首辅李岩老爷子，带着几个留守的尚书、侍郎，每天对着堆积如山的奏章公文，忙得头晕眼花。
李岩老爷子揉了揉发酸的老腰，端起已经凉透的茶喝了一口，对旁边的户部侍郎苦笑道：“唉，陛下这一‘御驾亲征’（虽然还没过淮河），咱们这帮老骨头，可就成了看家的了。这每日里钱粮调度、官员任免、地方琐事，真是比北伐大军走得还累人哟！”
侍郎赶紧赔笑：“阁老辛苦！陛下在前方运筹帷幄，这后方安稳，可全仰仗您老人家坐镇呢！”
李岩摆摆手：“罢了罢了，在其位，谋其政。只盼着前头一切顺利才好。” 话是这么说，老爷子眼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陛下年轻气盛，这头一回离了南京城，跑到江北前线去，虽说还在安全地带，可刀剑无眼，万一……
与此同时，长江北岸，浦口。这地方，隔着江能望见南京城的轮廓，可气氛跟南岸那是截然不同。原先一个小小的巡检司衙门，如今可是鸟枪换炮，大不一样了！
衙门里里外外，全是顶盔贯甲、挎着腰刀的御前侍卫，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眼神跟刀子似的扫来扫去，连只耗子想溜进去都得掂量掂量。辕门口插着一面明黄龙旗和一面“北伐行在”的大纛，迎风呼啦啦地响。院子里，报捷的、传令的、押送文书塘报的骑兵、信使，你来我往，马蹄声、脚步声、吆喝声就没断过，空气里都透着一股子紧张劲儿。
衙门大堂，现在就是北伐的“中军帐”了。原本县太爷审案子的地方，如今摆上了一个巨大的沙盘，上面插满了红（清军）、蓝（明军）小旗，长江、淮河、运河、主要城池道路，标得一清二楚。四壁还挂满了各种尺寸的军用地图。
咱们的昭武皇帝朱慈烺，这会儿可没穿龙袍，就是一身利落的箭袖戎装，连盔甲都没披挂，正背着手，皱着眉头，盯着沙盘上淮河北岸那个标着“徐州”的大疙瘩出神。他脸上有点疲惫，但眼睛亮得吓人，像是有团火在烧。
“陛下，”枢密院派来的一个年轻参军，小心翼翼地捧着刚收到的塘报，“苏枢密使军报，中路前锋黄功部，已在淮北灵璧一带与清军准塔部前锋接触，小有斩获。忠贞营田见秀部也在南阳城外，跟叶臣的哨探干了几架，没吃亏。另外，水师王提督送来消息，舰队已抵达海州锚地，正在清扫周边海域。”
朱慈烺“嗯”了一声，头也没抬，手指在沙盘上“徐州”的位置敲了敲：“准塔这老小子，动作不慢啊。苏澜雪怎么说？黄功能顶住吗？”
参军赶紧翻看随军报附上的密信，回道：“苏枢密判断，准塔此举仍是试探，其主力尚未完全展开。枢密使已命黄功稳守营垒，以火力挫其锋芒，不得轻易浪战。同时，已派骑兵骚扰其粮道。”
“告诉苏澜雪，稳扎稳打，不必急于求成。淮北的钉子，要钉得深，钉得牢！让准塔不敢轻易东顾。”朱慈烺直起身，走到一幅巨大的淮南淮北地图前，“水师到了海州，下一步，该动一动了。给王刚传旨，让他派快船北上，仔细侦察日照、胶州一带清军布防，特别是水寨和炮台位置！朕要知道，从海上捅山东的刀子，从哪里下嘴最疼！”
“是！臣即刻拟旨！”旁边负责文书的中书舍人赶紧记录。
刚吩咐完水师的事，又一个信使满头大汗地冲进来，单膝跪地，呈上一份火漆封口的密信：“陛下！西南六百里加急！黔国公李定国军报！”
朱慈烺精神一振：“快！念！”
参军接过信，验看火漆无误后拆开，快速浏览，脸上露出喜色：“陛下！大喜！李定国将军奏报，西路军已克辰州府！歼敌千余，缴获甚多！现正兵分两路，一路西进巩固战线，一路北上威逼常德！湖广清军震动！”
“好！李定国果然没让朕失望！”朱慈烺用力一拍桌子，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这下，吴三桂在四川该坐不住了！告诉李定国，打得好！朕心甚慰！让他继续稳扎稳打，把湖南的水给我搅浑！但要他注意兵力不要太分散，谨防虏酋反扑！”
“是！”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朱慈烺心情大好。他在沙盘和地图前来回踱步，脑子里飞快地转着：中路顶住了，西路打开了局面，水师就位了……现在，就差东边那一锤子买卖了！
他停下脚步，对侍立在侧的秉笔太监说道：“传朕口谕给倪元璐，西路大捷，犒赏三军的物资，要尽快安排送过去！特别是火药和药材，李定国那边消耗肯定大，不能短了他的！还有，告诉李岩，南京城里，可以把西线大捷的消息放出去了，让百姓们也高兴高兴，安稳安稳人心！”
“老奴遵旨。”太监躬身退下安排。
处理完这些，朱慈烺又坐回案前，开始翻阅各地送来的粮饷、民夫调度文书。他虽然不在南京，但通过这套高效运转的通信系统，依然牢牢掌控着大局。哪个地方粮草接济不上了，哪个兵站药材短缺了，他都得亲自过问，批下条子，再由行在的官员发往南京或直接下令给地方督抚办理。
忙活到傍晚，华灯初上。朱慈烺才得空喘口气，走到行在院中。夜风带着江水的湿气吹来，稍微驱散了一些暑热。他望着南岸南京城星星点点的灯火，又转头看向北方漆黑一片的原野，那里，是他数十万将士正在浴血奋战的沙场。
“陛下，夜深了，用些膳吧？”贴身太监小声提醒。
朱慈烺摆摆手：“朕不饿。你去把今天各路的军报汇总，再给朕拿过来。”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仗，才刚刚开始。这中军帐，还得继续坐下去。”
这江北浦口的“行在”，就像北伐大军的心脏，每时每刻都在跳动，将皇帝的意志化为一道道指令，传递到四方，又将四面八方的消息汇聚于此，供这位年轻的最高统帅，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