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冰冷的刀锋，裹挟着彻骨的恨意与同归于尽的决绝，如毒蛇出洞，精准、狠辣地贯穿了金人凤右肩的琵琶骨！那瞬间爆发的剧痛，不再是皮肉之苦，而是对力量源泉的彻底剥夺，如同抽走了他赖以生存的脊梁！
“呃啊啊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撕裂了寂静的夜空！金人凤猛地从噩梦中弹起，眼球暴突，瞳孔缩成绝望的针。！篝火的微光摇曳，映照出的不再是安逸的假象，而是一张近在咫尺、苍白如厉鬼的脸庞——令狐蕃离！
那张脸上，布满了干涸的血污、流淌的冷汗，额角青筋虬结，嘴角因剧痛而扭曲抽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濒死的嗬嗬声，胸腹间那恐怖的贯穿伤，正汩汩涌出温热的鲜血，滴落在冰冷的泥土上，汇聚成刺目的暗潭。然而，这一切的虚弱与惨烈，都被那双眼睛彻底压盖！
那双眼睛冰冷刺骨，又蕴含着焚尽一切的疯狂！没有恐惧，没有动摇，只有纯粹的、凝固的、不死不休的杀意！那目光死死钉在金人凤脸上，仿佛要将他灵魂都钉穿！
“刺穿琵琶骨，人与妖……皆成废人。”
令狐蕃离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砾在锈铁上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濒临碎裂的肺腑中硬生生挤出，带着令人骨髓冻结的平静，
“金人凤，我来……取你狗命了。”
冰冷的宣判，如同丧钟在耳边轰鸣。
金人凤瞬间通体冰凉，法力被封禁，重伤在身，眼前这个疯子……这个本该在涂山流干最后一滴血的残躯，竟凭着这股滔天恨意，如同索命幽魂般爬到了他面前。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实、如此冰冷地扼住了他的喉咙！什么道盟泰斗，什么金面火神，此刻都化作了最原始的恐惧！
“不！不——！！”
金人凤爆发出野兽般的嚎叫，身体疯狂后缩，粗糙的树皮磨破了他的后背，却丝毫无法阻挡那逼近的死意。他看到了！那眼神不是威胁，是最终的处决！
“令狐蕃离！小兄弟！听我说！冷静！”
金人凤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求生欲而扭曲变形，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谄媚与急切，他语无伦次，唾沫横飞，“你……你伤得太重了！杀了我你也必死无疑！何必！何必为了那些低贱的妖怪搭上自己的命？！不值得啊！”
他死死盯着令狐蕃离毫无波动的眼神，心沉谷底，慌忙祭出最大的筹码，声音因激动而尖锐：“涂山红红！那个蠢货！她亲手杀了东方月初！那是你唯一的亲人！涂山已无你容身之地！放了我！只要你放了我！”
金人凤眼中爆发出贪婪和希冀的异彩，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沧盐州！整个沧盐州的财富！神火山庄的权柄！我金人凤以道心起誓，分你七成！不！九成！全给你！我立刻昭告天下，让你成为新的主人！泼天富贵！道盟巅峰！荣华唾手可得！何必在涂山当个异类，给妖怪当狗？！”
他喘息着，试图描绘诱人的蓝图：“想想！你才多大？大好前程！东方月初是涂山红红杀的！是妖怪杀的！不是我！你要报仇，找她去！别为个死人断送自己！”
“呵…咳咳咳……”
回应他的，是令狐蕃离低沉而破碎的笑声，笑声牵动伤口，让他剧烈呛咳，大口大口的鲜血喷溅而出，有几滴甚至溅到了金人凤惨白的脸上，温热而腥腻。他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抹去嘴角的血沫，那双燃烧的眼睛，嘲讽如冰锥：
“不相干？低贱？当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愤怒，震得林间落叶簌簌，“金人凤！你这被权力和贪婪彻底腐蚀的蛆虫！到死还在用你那套恶臭的尺子丈量人心？！”
他猛地松开手中那把砍杀了其他道士的破败道剑，发出“哐当”一声轻响。紧接着，那只染满鲜血的手，坚定地、缓慢地握住了深深插在身旁泥土里的月岚刀柄。刀身嗡鸣，寒光在月光下流淌，尽管他的手臂因剧痛和失血而剧烈颤抖，但那刀尖，却如同被无形的意志锁定，稳稳地指向金人凤的咽喉！
“涂山的百姓……” 令狐蕃离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控诉，字字泣血，“那些被你用‘神火’活活烧成焦炭的老人、孩童！那些在废墟里哀嚎着寻找亲人碎片的母亲！青禾婆婆递给我那半碗救命水时，枯瘦的手抖得如同风中残烛！阿萝的母亲……她刨着焦土，喉咙里发出的……是连地狱恶鬼都自愧不如的绝望嗬嗬声！山羊老吴断角处流下的，不是血！是他对整个世道的控诉！他们每一个灵魂，都比你这条披着人皮的毒蛇，干净一万倍！高贵一万倍！”
金人凤脸色惨白如鬼，嘴唇哆嗦着，所有辩解在对方那滔天的悲愤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东方淮竹！” 令狐蕃离的眼神仿佛穿透时空，看到了那个被逼入绝境的女子，“被你逼得抛弃祖业，隐姓埋名，像影子一样活着，最终在王权家的深宅里难产而亡！秦兰阿姨……还有她至死都在保护妻儿的丈夫！他们一家，做错了什么？东方孤月！那个收你为徒，传你神火，予你栖身之所的恩师！你又对他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陡然化作撕裂长空的怒雷：
“只因为他们姓东方？！只因为他们拥有你这条毒蛇觊觎的、可以延续你肮脏生命的‘神血’？！”
“月初！！” 令狐蕃离的嘶吼带着无尽的心碎与狂暴的恨意，“他才十四岁！他本该有灿烂的人生！是你！金人凤！是你这条贪婪永无止境、毫无人性的畜生！为了你那可笑的延寿妄想，为了巩固你那建立在无数白骨和血泪之上的肮脏权柄，一次次像跗骨之蛆般追杀他！逼得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逼得他……最后只能用胸膛迎向利爪，用最惨烈的方式……去守护他想守护的一切！”
“涂山红红杀了他……” 令狐蕃离的声音瞬间低沉下去，带着深入骨髓的剧痛和颤抖，但转瞬便被更汹涌、更冰冷的恨意狂潮淹没，“……我亲眼所见。但点燃这一切的，是你！金人凤！是你这几十年来造的滔天罪孽！是你那扭曲灵魂里永不餍足的贪婪和爬虫般的野心！你才是这一切悲剧的源头！是缠绕在无数亡灵身上的万恶之源！”
月岚刀在令狐蕃离手中奇迹般地停止了颤抖。仿佛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虚弱，都在这一刻被那焚天的恨意、被守护逝者尊严的决绝意志所镇压、所点燃！他的身体摇摇欲坠，却如同淬火后的精钢，散发出一种惨烈而坚定的光芒。
“沧盐州的财富？神火山庄的权柄？” 令狐蕃离嘴角咧开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笑容在金人凤眼中，比深渊最底层的恶魔还要恐怖，“那上面浸透了多少像阿萝一样无辜孩童的鲜血？沾染了多少被你苛捐杂税逼得卖儿鬻女、悬梁自尽者的绝望泪水？用这些沾满冤魂血泪的东西来买你的狗命？你——也——配？！”
“道心起誓？” 他嗤笑一声，充满了极致的轻蔑与厌恶，“你这从骨子里烂透的渣滓，也配谈道心？你的誓言，比这林间腐臭的烂泥还要卑贱！”
金人凤彻底崩溃了！所有的利诱、所有的威胁、所有的身份地位，在对方那洞穿一切、冰冷如万载玄冰的审判目光下，都化作了可笑的尘埃！他感受到了！那刀锋上凝聚的、足以斩断一切的意志！那是死亡的具象！
“不！你不能杀我！我是道盟泰斗！我是天命所归的金面火神！” 金人凤发出最后的、歇斯底里的尖叫，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杀了我，道盟必与你不死不休！涂山那群妖孽也护不住你！天命在人族！在道盟！你身为人族却背信弃义，投靠妖怪，残杀同族！你必遭天谴！令狐蕃离！你不得好死！苍天会惩罚你的——！！！”
“道盟？天命？天谴？”
令狐蕃离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带着一种洞穿历史迷雾的冰冷与嘲讽，瞬间压过了金人凤的狂吠！他眼神如电，仿佛穿透了眼前这个将死之虫，直刺那腐朽的庞然大物：
“看看你！看看你们道盟！你们早已被自己腐烂的内脏噎死了！”
“你们的‘天命’，不过是躺在祖宗棺材板上吸食民脂民膏的蛀虫给自己编织的遮羞布！你们忘了是谁的民脂民膏供养了你们的奢华，是谁的信仰铸就了你们的殿堂！你们沉迷在往日的幻梦里，醉生梦死，贪婪无度，根子早就烂透了！你们的辉煌，不过是建立在沙砾上的空中楼阁！风雨一来，顷刻即倒！”
他猛地将刀尖向前一送，几乎抵住金人凤剧烈起伏的喉咙，声音如同最终的裁决：
“而你，金人凤，不过是被道盟这具腐尸吓破了胆，只能在它溃烂的皮囊下疯狂啃噬、妄图多活几日的……可怜虫罢了！”
令狐蕃离的目光重新聚焦，冰冷地锁死在金人凤那张因极致恐惧而扭曲得不成人形的脸上，一字一顿，如同九天之上落下的神罚之锤：
“今夜，我令狐蕃离，不为道盟，不为涂山，只为那些被你踩进泥泞的生命！只为那些因你而永远熄灭的星辰！只为……讨还这天地间，迟到了太久太久的——血债！”
“金人凤！” 他的声音陡然带上一种预言般的森然，“黄泉路上走慢点！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着！看看这被你祸害的人间，如何在你死后……浴火重生！看看那些被你视如草芥的生命，如何夺回属于他们的——朗朗乾坤！”
“这天下从来没有什么天命，有的只是——！”
话音落下的瞬间，令狐蕃离眼中再无光芒。他手中的月岚刀高高举起，映照月光，让金人凤几乎睁不开眼。在那一刹那，金人凤顿时恍惚，感觉时间格外的长。
龙？
那是龙吗？
眼前的似乎不再是举起月岚的令狐蕃离，而是一条浑身缠绕着淡淡紫气，狰狞地张开血腥大口的黑鳞幼龙——
“死——！！！”
伴随着令狐蕃离从灵魂深处爆发出的、如同巨龙的咆哮！他榨干了残躯中最后一丝潜能，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恨意、所有的守护与悲愿，都灌注于紧握刀柄的手臂！
月岚刀，发出前所未有的、清越而凄厉的嗡鸣！刀身之上，仿佛有万千亡魂的悲鸣在共鸣，有东方世家泣血的诅咒在缠绕！刀光不再是寒光，而是化作一道撕裂夜幕、贯穿生死的——复仇雷霆！
“不——！！！”
金人凤的惨叫达到了巅峰，充满了无尽的绝望与不甘！
“嚓——————！！！”
利刃切断骨骼、撕裂筋肉、斩断一切腐朽与罪孽的声音，在死寂的林间轰然炸响！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金人凤那颗写满了惊恐、怨毒、贪婪与难以置信的头颅，在凄冷的月光下，高高飞起！划出一道绝望而肮脏的弧线！那双曾经睥睨天下、野心勃勃的眼睛，永远凝固在了生命消逝前最后一刻的极致恐惧之中。
无头的尸身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重重砸在冰冷的泥土上，脖颈断口处喷涌而出的污血，如同其肮脏一生的最后喷溅，将身下的落叶和泥土染成一片刺目的、令人作呕的暗红！
万籁俱寂！
只有浓稠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在冰冷的夜风中弥漫开来。
令狐蕃离保持着挥刀斩首的姿势，身体如同被抽空的破麻袋，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视野瞬间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只剩下极其微弱的光感。他全靠拄着插入泥土的月岚刀，才勉强没有轰然倒下。剧烈的喘息如同濒死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和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看着金人凤滚落在泥泞中、死不瞑目的头颅，看着那具曾经象征着无上权势、如今只是一滩烂肉的躯壳，心中没有半分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重的、如同铅块灌入灵魂的……虚无的平静。
结束了。
一个时代的毒瘤，一个扭曲的象征，被他亲手斩落。
他喘息着，如同从血池中爬出的修罗。拖着灌了铅般、不断颤抖的双腿，踉跄地走向那些在睡梦中就被他割喉或刺穿心脏的道士尸体。月光下，月岚刀再次举起，没有犹豫，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机械般的、彻底的执行。刀光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沉闷的切割声和头颅滚落的轻响。
林间，彻底沦为死域。浓烈的血腥味几乎凝成实质。
令狐蕃离用刀尖，割下金人凤那件曾经象征着“金面火神”无上荣光的华丽锦袍下摆。布帛撕裂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他粗暴地将金人凤的头颅、赵家家主和几个核心爪牙的头颅，用这浸透了仇敌之血的布条，死死地绑缚在一起。沉甸甸的包裹，散发着浓烈到令人眩晕的血腥气。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最后一丝力气也被彻底抽空。世界在旋转，黑暗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他死死拄着月岚刀，用尽最后一点意志力，挺直了那具随时可能散架的残躯，望向涂山的方向。夜色如墨，远方的山峦只剩下模糊的、沉默的轮廓。
回去。
带着这份以血铸就的“祭品”，回到那片他拼死守护过、也埋葬了他所有挚爱的焦土。
一步。
他拖着沉重的、不断滴落粘稠血液的头颅包裹，向前迈出一步。脚下的泥土，混合着仇敌和自己的血，泥泞不堪。
又一步。
身体如同被无数钢针穿刺，每一次挪动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苦，视野边缘的黑暗不断侵蚀。
再一步。
月光澄澈，将他摇摇欲坠、浴血而行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身后那条由尸体、断刃和鲜血铺就的死亡之路上。孤独，决绝，如同行走在阴阳交界处的归魂。
………………
“阿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