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南宫偏殿,尧正在听后稷汇报各州春耕情况,窗外春雨绵绵,但殿内气氛凝重。
“荆州、扬州播种完成九成,但两地刺史都报同一件事:有邪教传播。”后稷放下竹简:
“教众自称‘归墟使者’,宣扬末日洪水将至,唯有献祭家产,入教礼拜可得拯救。已有数千人信从。”
尧皱眉:“地方官府为何不制止?”
“教派首领很狡猾,只在偏远村落活动,官府一到就散。而且……”后稷犹豫:
“有传言说,教派背后有官员庇护。”
舜从殿外进来,衣袍下摆沾着泥水。他刚从豫州巡视回来,连夜赶回。
“查清了。”舜将一沓供词放在案上:
“豫州三个县的县丞,还有一名郡守府的功曹,都收了归墟教的贿赂。
他们帮教派掩盖活动,甚至提供官仓粮食做‘祭品’。”
尧翻看供词,脸色渐沉:“一个小小的教派,能收买这么多官员?”
“不是小教派。”舜道,“我暗访了一个归墟教集会点。他们祭祀的不是寻常神只,而是一尊九头蛇雕像。祭司念的咒文里,有‘相柳’邪神名号。”
殿内寂静,戎桀从东海带回的消息言犹在耳:相柳残魂可能未灭。
尧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从东海划向中原:“若归墟教真是相柳信徒,那他们的目的就不只是敛财。契。”
契出列。
“你派斥候深入各州,查清归墟教据点分布、人数、首领身份。记住,秘密查探,不要打草惊蛇。”
“遵旨。”
“后稷,你继续盯紧春耕,确保粮食无虞。若有灾荒,邪教更易滋生。”
“是。”
众人退下后,尧独自站在殿中。他取出那块深海玉料,玉中血色细丝似乎比之前更活跃了,像在寻找什么。
他想起昨夜做的梦:滔天洪水淹没九州,九颗巨大蛇头在洪水中沉浮,蛇头上站着一个人影,那人回头——脸上戴着九首龙面具。
这不是寻常的梦,尧召来巫咸,宫中老巫,已侍奉三代皇帝。
巫咸看过玉料,又听尧讲述梦境,沉默良久。
“陛下,此玉中的血丝,是‘魂引’。”巫咸声音沙哑:
“佩戴者会被标记,梦中所见,可能是施术者想让您看见的。”
“为何让朕看见?”
“恐吓,或是……召唤。”巫咸抬头:
“相柳乃水神,若真有人收集其残魂,必需帝王之血完成最后献祭。陛下,您要小心。”
尧收起玉料:“如何防备?”
“老臣可设护魂阵,但只能防寻常邪术。若对方真是相柳残魂,恐怕……”巫咸摇头:
“唯有上古神器可克,但九鼎已失传,轩辕剑不知所踪,昆仑镜……据说在许负国师手中。”
提到许负,尧心中忧虑更甚。她已离京两月,只有过一次传讯,说去昆仑,之后音讯全无。
“传令戎桀。”尧转身,“点三千精锐,西出阳关,往昆仑方向接应国师。”
“陛下,昆仑乃仙家禁地,凡人军队恐难进入。”
“那就到昆仑山脚下等。”尧语气坚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许负的黑船在海上航行了二十日,这日清晨,前方出现陆地——不是普通海岸,是连绵的雪山,高耸入云,云雾缭绕。
昆仑。
尊主站在黑船船头,青铜面具下的眼睛望着雪山:“西王母真在此沉睡?”
“瑶池就在主峰之下。”许负指着最高的一座雪山:
“但瑶池有禁制,非昆仑仙族不得入。你若强闯,必遭反噬。”
“所以需要你。”尊主转头看她:
“你前世是西王母座下仙女,虽转世,魂魄印记仍在。你开路,我跟随。”
许负心中冷笑,她确实计划引尊主触动禁制,但没想到对方如此直接。
两船靠岸,海岸边是冰川,寒风凛冽。尊主带了五十名黑袍随从,许负独自一人。
“你的同伴呢?”尊主问,“那个琴师,那几个护卫。”
“我让他们回洛阳报信了。”许负淡淡道,“若我死在这里,至少有人知道是谁杀的。”
尊主笑了:“你很坦然,不错。”
众人踏上冰川,没走多远,前方出现一道透明屏障,屏障上流动着金色符文。
许负伸手触摸,屏障荡开涟漪,认出她的魂魄印记,裂开一道口子。
“跟上。”她率先穿过。
屏障内是另一番天地,冰雪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春暖花开,奇花异草,仙鹤飞舞。远处有宫殿楼阁,白玉为阶,金玉为瓦。
但宫殿寂静无声,仙鹤动作僵硬,花草不随风动——这里的时间似乎停滞了。
“西王母沉睡,瑶池时间流速极慢。”许负解释,“这里一日,外界一年。”
尊主眼中闪过贪婪:“如此宝地,正适合培育相柳残魂。”
他们走向主殿,殿门敞开,殿内高台上,西王母侧卧在玉榻上,闭目沉睡。
她容貌绝美,但眉心有一道裂痕,那是三千年前与魔神大战留下的伤。
九颗光球环绕她缓缓旋转,每颗光球颜色不同,代表一种情绪——正是七情分魂的本源,还有两颗是其他神魂。
尊主看到光球,呼吸急促:“七情本源……只要吸收了它们,相柳不仅能重生,还能拥有掌控情绪之力,届时……”
“届时你就能成为新的神,对吧?”许负接话,“但你有没想过,西王母为何沉睡三千年不醒?”
尊主一怔。
“因为她伤得太重,也因为她不敢醒。”许负走向高台:
“三千年前那场大战,西王母虽胜,但意识到自己的力量会带来灾祸。
她选择沉睡,将力量分散,等待一个有缘人——一个能正确使用这力量的人。”
“胡言乱语!”
“是不是胡言,你很快就知道。”许负伸手触碰一颗光球。
光球融入她掌心,那是“忧”之本源,与她魂魄同源。
瞬间,大量记忆涌入:西王母的孤独、自责、对众生的怜悯,还有……一个计划。
许负脸色变了。
原来西王母早有安排,她分散七情分魂转世,不是为收回,而是为寻找继承者。
若继承者能集齐七情,通过考验,就能获得全部力量,成为新的昆仑之主。
若不能,西王母将永远沉睡,力量随时间消散。
而考验就是——能否抵抗力量的诱惑,用于守护而非统治。
“你看到了什么?”尊主察觉异常。
许负收回手,强装平静:“看到吸收本源的方法。
但需要先破解禁制——西王母身边有最后一道防护。”
她指向玉榻周围,那里有几乎看不见的细线,组成复杂阵法。
尊主示意手下上前,一名黑袍人刚踏进阵法范围,细线骤然收紧,将他切成碎块。血液溅到阵法上,阵法亮起红光,整座宫殿开始震动。
“血祭激活了防护阵!”许负大喊,“快退!”
但已来不及,阵法扩张,将所有人笼罩。细线如活物般缠绕,又三名黑袍人被绞杀。
尊主挥动骨杖,杖头冒出黑气,化作九条小蛇咬向细线。细线被腐蚀断裂,但立刻有新的生成。
许负趁乱冲向殿外,她的目标不是逃跑,而是去瑶池核心——那里有控制整个昆仑禁制的枢纽。
尊主看穿她的意图:“拦住她!”
剩余黑袍人围攻,许负双手结印,地脉之力爆发,震飞三人。但更多黑袍人涌来,他们不惜性命,只为拖延时间。
尊主自己则走向西王母玉榻,他割破手腕,将血洒在阵法上。
血液被阵法吸收,红光更盛,但阵法开始不稳定——他在用相柳的污秽之血污染禁制。
许负被缠住,眼看尊主就要突破最后防线。她咬牙,做出决定。
她不再冲向殿外,反而折返,扑向尊主。
尊主察觉身后风声,转身一掌。许负不躲不闪,硬受一掌,口喷鲜血,但双手已抓住尊主手臂。
“一起死吧。”她低语。
地脉之力全面爆发,不是攻击,而是自爆。她要炸毁这殿,将尊主和西王母一起埋葬。
尊主惊恐:“你疯了!这样你也会魂飞魄散!”
“那就散。”
金光从许负体内涌出,越来越亮。整个瑶池的灵气被引动,向她汇聚。
这不是她能操控的力量,是西王母沉睡前留下的最后手段——
当继承者面临绝境,可引爆瑶池本源,与敌同归于尽。
但引爆需要时间。
尊主疯狂挣扎,骨杖刺入许负腹部。许负闷哼,但不松手。
就在金光即将达到顶点时,一个声音响起:
“停。”
时间静止了。
金光凝固,尊主的动作定格,连飞溅的血珠都停在半空。
西王母睁开了眼睛。
她从玉榻上坐起,三千年未动,关节发出轻响。她走到许负面前,手指轻点许负额头。
金光消散,伤势愈合。
“傻孩子。”西王母声音空灵,“考验通过了。”
她转身看向尊主,时间恢复流动,尊主发现自己能动,但全身力量被禁锢。
“相柳残魂……”西王母皱眉,“谁让你收集它的?”
尊主咬牙不语。
西王母伸手虚抓,从尊主体内抽出一缕黑气。黑气挣扎,化作九首蛇形,但在西王母手中如虫蚁般无力。
“果然只是残魂。”西王母捏碎黑气,“说,谁告诉你的方法?”
尊主面具碎裂,露出一张许负熟悉的脸——
是鲧。
许负瞪大眼睛:“你……你不是死在积石山了吗?”
“那是替身。”鲧惨笑,“我从一开始就是相柳信徒。
治水九年未成,不是我不能,是我不愿。我要让洪水再临,迎接我神归来。”
“所以你勾结陈胥、孙邈,设局害于我,都是为了收集魂魄滋养相柳?”许负想起东海种种。
“可惜功亏一篑。”鲧看向西王母,“要杀就杀。”
西王母摇头:“我不杀你。但你体内相柳残魂已除,修为尽废。回去吧,用余生赎罪。”
她挥手,鲧消失——被传送回人间某处。
殿内只剩西王母和许负。
“你本可继承我的力量。”西王母看着许负:
“但引爆瑶池本源时,你魂魄受损严重,已无法承受全部传承。我只能给你一部分——‘预知’与‘守护’的权能。”
她将两颗光球按入许负心口,许负感到力量涌入,身体百骸通透舒服,之前危急时损坏消失的八卦玉玦,骨杖和昆仑镜也瞬间修复,回归护体。同时继承了西王母的“预知”和“守护”权能,但比预想的少。
“剩下五情本源,我会继续留在昆仑。待你养好魂魄,或找到其他合适继承者,再来取。”西王母轻抚许负脸颊:
“去吧,人间需要你。相柳虽灭,但共工一脉未绝。更大的洪水,或许还在后面。”
“您不回去吗?”
“我伤未愈,还需沉睡。”西王母走回玉榻:
“但这次,我会留一丝意识在外。若真有大劫,我会醒来。”
她躺下,重新闭目。宫殿恢复寂静,时间流速恢复正常。
许负走出大殿,屏障外,冰川依旧。
她回望瑶池方向,知道这一别,不知何时再回。
但使命未完。
她必须回洛阳,告诉尧相柳已灭,但危机未除。还要找到其他五情分魂的继承者,为可能到来的大劫做准备。
下山路上,她遇见前来接应的戎桀军队。
“国师!”戎桀惊喜,“您没事!”
“没事。”许负看向东方,“回洛阳。路上,我有要紧事禀报帝君。”
车队东行,许负坐在马车中,感受着体内新增的力量。
预知权能让她隐约看到未来片段:洪水、战争、还有……天外之影。
瑶姬从沉睡中苏醒,虚弱但清晰:
“西王母给了你一部分传承?那你就正式是昆仑一脉了。接下来打算如何?”
“先回洛阳。”许负望向车窗外,“然后,去找剩下的五情分魂。时间不多了。”
她有种预感,真正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