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悄然浸染了整座城市。沈氏集团设计部的办公区内,只剩下叶栀梦工位上的台灯还散发着孤零零的暖光。她对着电脑屏幕上反复修改的设计稿,疲惫地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指尖冰凉。
实习进入第三周,一种无形的束缚感越来越清晰。自从被沈砚辞以“锻炼”为名安排进沈氏,她的生活仿佛被一张精心编织的网笼罩。早晨,他的黑色宾利总会“恰好”停在她等候的地铁口附近;午间,特助会准时送来印着某家她随口提过的、很难预订的私房菜logo的餐盒,菜肴永远精准地避开了她不爱吃的香菜;就连此刻,在她因加班而饥肠辘辘、口干舌燥时,手边总会适时出现一杯温度恰到好处的热美式,仿佛有一只无形的眼睛,始终在暗处计算着她的需求与行踪。
这种无微不至,起初让她受宠若惊,甚至有一丝隐秘的、不该有的欢喜。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逐渐演变成一种沉重的压力。上周,她清理手机内存时,意外发现一个电量消耗异常的后台程序。点开权限详情,一个命名隐晦的定位服务赫然在目,安装来源追踪记录里,隐约关联着沈砚辞私人助理的名字。
那一刻,她的心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被彻底看穿、无处遁形的窒息感。她像一只被精心饲养在玻璃罩里的蝴蝶,所有的光线、温度、养分都被精确控制,却失去了振翅飞向天空的自由。
昨晚,她鼓足勇气,试图打破这层玻璃罩。晚餐时,沈砚辞姿态优雅地切着牛排,银质刀叉与骨瓷盘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她攥着筷子,指尖用力到泛白,声音轻得几乎被餐厅的背景音乐淹没:“小叔,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手机里的定位,能不能关掉?我会自己注意安全的。”
他动作未停,甚至没有抬头,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刚毕业入职场,人心复杂。有定位,我才能放心。”
“可是这让我觉得很不自在……”她试图抗争,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话音未落,沈砚辞抬起了眼。那双平日里深邃难辨的眸子,此刻清晰地翻涌着某种暗沉的情绪,是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带着冰封千里般的强势,瞬间将她所有酝酿好的说辞冻结在喉咙里。他放下刀叉,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住她,一字一句,不容置疑:“要么留着定位,要么每天下班我亲自来接你。选一个。”
她瞬间语塞。他太懂得如何让她妥协,看似给出了选择,实则每一条路都通向他划定的牢笼。最终,她只能咬着下唇,低下头,任由那份混杂着委屈、无奈和一丝愤怒的情绪在心底无声地蔓延。他用“关心”织就了一张温柔的网,将她牢牢困在中心,隔绝了外界所有的风雨,也隔绝了所有的可能性。
“叮——” 手机屏幕的亮光打断了她的思绪。是同部门一个关系还不错的女同事发来的消息:“栀梦,还在加班吗?要不要一起去楼下便利店买点夜宵?”
叶栀梦盯着那行字,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落下。白天沈砚辞那句看似随意,实则命令的嘱咐言犹在耳——“下班早点回家,不准和男同事单独外出。” 虽然这次是女同事,但那种被时刻监控、行为被预设的感觉,让她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连日来的压抑仿佛找到了一个细小的裂缝,亟待宣泄。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挣脱某种无形的枷锁,指尖飞快地打字回复:“好啊,等我五分钟。”
她迅速保存文件,关掉电脑,抓起搭在椅背上的米色风衣外套,快步走出了寂静的办公室。走廊里灯光昏暗,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带着一丝决绝的意味。
她并不知道,就在她离开办公区的下一秒,走廊尽头安全通道的阴影里,一道挺拔冷峻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沈砚辞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手机屏幕上,一个不起眼的应用程序界面正清晰地显示着一个移动的小红点,轨迹从“设计部办公区”缓缓移向“电梯口”。
他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眸色沉郁如窗外化不开的浓夜。方才,助理已经将设计部林屿近期的动向汇报给他——借探讨方案之名多次接近叶栀梦,主动帮她修改设计稿,言辞间不乏欣赏与关切。他没有立刻出手干预,并非容忍,而是在等待一个足够“名正言顺”的时机,将任何潜在的威胁,扼杀在萌芽状态。监控里那个移动的光标,此刻正精准地触碰到他紧绷的神经。
叶栀梦和女同事刚走到电梯口,电梯门“叮”一声向两侧滑开。里面走出一个穿着浅灰色羊绒针织衫的年轻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细框眼镜,气质温文儒雅,笑容如同春日里拂过湖面的暖风,带着恰到好处的亲切。
“栀梦?还没回去?”林屿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声音温和,随即看到她手中的文件夹,“看你下午一直在改那个系列方案,是遇到瓶颈了吗?关于色彩过渡和材质表现那块,我之前做过类似的项目,有些心得,要不要聊聊?也许能给你点灵感。”
是林屿。他不仅是部门里能力出众的前辈,还是她大学时的直系学长。入职以来,他对她多有照拂,指导专业问题时耐心细致,在她遇到困难时也会不着痕迹地伸出援手,举止始终保持着令人舒适的界限感。他的温和与沈砚辞的强势冰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像是一道暖流,悄然浸润着她被束缚得有些僵硬的心防。
叶栀梦几乎要下意识地点头。专业上的交流,她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然而,就在她嘴唇微启的瞬间,口袋里的手机如同催命符般剧烈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的“小叔”两个字,像冰锥一样刺入她的眼帘。
她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脊背。她几乎是本能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空旷的走廊四周——除了他们三人,空无一人。可那种被无形视线牢牢锁定的压迫感,却如同实质般缠绕上来,让她呼吸都有些困难。她几乎能肯定,此刻,沈砚辞一定在某个她不知道的地方,通过监控摄像头,冰冷地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她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比此刻中央空调的冷风还要冰上几分,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来的紧绷:“在哪?”
“我……我在电梯口,准备和同事去买点夜宵。”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刻意模糊了林屿的存在。
“哪个同事?”沈砚辞的追问如同鹰隼般精准狠戾,毫不留情地撕开她试图维持的平静,语气里的占有欲几乎要冲破听筒的束缚,“男的?”
叶栀梦攥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只是偶遇,讨论工作。然而,还没等她发出声音,站在一旁的林屿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窘迫和电话那头不友善的气氛。他向前半步,依旧保持着温和的态度,声音清晰地对着话筒方向说道:“沈总,是我,设计部的林屿。正好碰到栀梦,想和她交流一下设计稿的细节问题。”
听筒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电流微弱的滋滋声,仿佛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宁静。几秒钟后,沈砚辞的声音再次响起,比西伯利亚的寒流更刺骨,每一个字都裹着冰碴,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意味:“林先生,上班时间,尽职尽责就好。下班之后,我的侄女,不劳你费心‘照顾’。”
“侄女”这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像是在刻意划清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又像是在向所有觊觎者宣示不容挑战的主权。叶栀梦的脸颊瞬间烧烫起来,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一种混合着尴尬、难堪和强烈委屈的情绪。她下意识地想开口反驳,想告诉他这不是他想象的那样,想质问他凭什么这样干涉她的正常社交。
可沈砚辞根本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他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命令口吻,斩钉截铁地宣布:“十分钟后,司机会在楼下等你。不准,和任何人单独待在一起。”
“嘟——嘟——嘟——”
忙音传来,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只剩下她僵在原地,握着发烫的手机,指尖冰凉。
林屿看着她骤然泛红的眼眶和微微颤抖的嘴唇,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与不易察觉的心疼。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依旧温和,带着安抚的意味:“抱歉,栀梦,是不是我让你为难了?看来……我好像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不是你的问题。”叶栀梦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心里却早已乱成了一团纠缠的麻线。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沈砚辞那名为“保护”的占有欲,正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失控、膨胀。从手机定位到限制社交,现在,甚至连她和同事、学长之间纯粹的工作交流,都要被他蛮横地介入、阻断。而林屿的出现,就像一颗意外投入死水的石子,不仅激起了她心底对自由的渴望,更像一面镜子,清晰地照出了沈砚辞那隐藏在“关心”面具下,近乎偏执的掌控欲。
电梯门再次缓缓打开,里面空无一人,像一个冰冷的金属盒子。叶栀梦低着头,攥紧了风衣的衣角,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沈砚辞冰冷的警告和林屿温和的歉意。她隐隐感觉到,这场始于“守护”的掌控,或许会因为林屿这个温柔学长的出现,掀起她无法预料的汹涌波澜。而她内心深处,对沈砚辞那份复杂难言的情感——混杂着敬畏、依赖、抗拒,以及那丝被她死死压在心底、不敢触碰的异样情愫,又将会在这场逐渐升级的拉扯与冲突中,被推向何方?
她独自一人走下电梯,走出旋转玻璃门。楼下的路灯已经亮起,昏黄的光线在地面拉出她孤单纤长的影子。夜风带着凉意吹拂着她的发丝,她站在写字楼前的台阶上,看着远处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行过来,稳稳地停在她面前。
她知道,自己又要回到那个被沈砚辞用“温柔”和“关心”构筑的、密不透风的牢笼里。只是这一次,牢笼之外,似乎多了一道来自林屿的、温暖而平等的光芒,悄然映亮了她被囚禁的视野;而牢笼之内,那个偏执的掌控者,因为感受到了这丝光芒的威胁,已然收紧了手中的锁链,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