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的脚步落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回响。他没有立刻跟上鬼市掌柜，而是停在原地，掌心官印仍在搏动，像有东西在内部缓缓旋转。周婉站在他身后半步，呼吸比刚才更浅，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风衣下摆。
街面两侧的摊位依旧静默，纸钱悬在半空，不动，也不落。那盏血灯笼还挂在远处铺门前，红得发暗，像是浸过水的布。
就在这时，一道沙哑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阴司大人，买个护心镜吧。”
陈昭偏头看去。一个老头蹲在角落的小摊后，面前摆着一面铜镜，边缘刻着歪斜的符文。他穿着破旧灰袍，脸上皱纹密布，可眼神却不像活人该有的——浑浊中透着一股死死盯住猎物的执拗。
老头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发黑的牙：“这镜子专为执掌阴律之人开光，能挡三灾九煞，避百鬼索命。”说着，他双手捧起镜子，递向陈昭，“您一看就是贵人，拿去用，分文不取。”
陈昭没动。
钟馗在手机屏幕里冷笑一声：“蠢货，这种烂铜片子也敢拿出来骗鬼？”
老头耳朵微颤，笑容不变，仍举着镜子：“您若不信，不妨一试。贴身佩戴，立验真伪。”
周婉下意识往前半步，却被陈昭伸手拦住。他的指尖刚触到她手臂，便察觉不对——老头袖口内侧，有一道极细的墨线垂落，连着藏在袖中的符纸，正微微震颤。
系统界面无声浮现：【检测到怨气凝聚点，来源：铜镜内部】。
不是法器，是杀器。
陈昭收回手，语气平静：“我不需要。”
老头脸上的笑纹僵了一瞬，随即叹道：“可惜了，这可是用枉死城外的残魂炼过的……您真不看看？”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抖。
铜镜骤然翻转，三根墨黑色细针自镜背激射而出，直取陈昭眉心、咽喉与心口。速度极快，几乎贴着空气撕出低鸣。
陈昭瞳孔一缩，脚跟发力后撤，同时官印自掌心腾起，在胸前虚悬半寸。暗金纹路瞬间流转，识海中响起一声清越的钟鸣。
黑针在距他面门不足一寸处猛然顿住，随即扭曲转向，如被无形之手拽回，倒射向老头手掌。
“啊——！”
老头惨叫出口，三根黑针尽数钉入自己右掌。皮肉接触刹那，整只手迅速肿胀、发黑，腐烂的痕迹顺着小臂向上蔓延。他整个人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响，双眼翻白，嘴角溢出黑血。
下一秒，身体轰然炸裂，化作一团浓稠黑烟，翻滚着升腾而起，又在半空中骤然消散。
只剩一枚焦灼的青铜片掉落在地，叮当一声，滚到陈昭脚边。
他低头看去。
那是一枚残缺的徽记，表面火焰缠绕蛇形，纹路虽被烧毁大半，但轮廓清晰可辨。
周家标记。
周婉倒吸一口冷气，本能想弯腰去捡，手刚伸出，就被陈昭一把扣住手腕。
“别碰。”他声音压得很低，“上面有残留咒力，可能是追踪引。”
周婉僵住，指尖离那青铜片仅差寸许。她慢慢收手，脸色发白：“这是……周鸿的人？”
陈昭没答。他从背包侧袋取出朱砂袋，用布角裹住指尖，俯身将徽记拾起，迅速封入随身携带的符纸袋中。系统提示浮现：【识破陷阱，阴德值+3000】。
他站直身体，目光扫过四周。
街道两旁的摊主依旧低头忙碌，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有人擦拭骨簪，有人整理布包，动作自然得过分。没人抬头，没人说话，连风吹纸钱的节奏都未曾改变。
只有远处，鬼市掌柜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巷口，背对着他们，黑袍垂地，右眼蒙布在幽蓝灯笼下泛着冷光。片刻后，他缓缓转身，嘴角那抹笑又浮了上来。
“你们杀了引路傀。”他说，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陈昭盯着他：“那是周家人。”
“是。”掌柜点头，“也是我安排在这里的耳目。”
周婉猛地抬头：“你早就知道？”
“知道它会动手，也知道它必死。”掌柜缓步走近，目光落在地上尚未散尽的黑烟残迹，“它不是冲着你来的，小姑娘。它是冲着他。”他指向陈昭，“它要确认一件事——你是不是真的能唤醒官印。”
陈昭掌心微热。官印仍在体外悬浮，未收回识海。
“谁让它确认？”他问。
掌柜轻笑：“是你娘烧掉的那本书。十年前，江城老宅，火光照亮了半条街。那本书不该存在，但它留下了印记。现在，印记回来了，你也来了。”他顿了顿，“有些人觉得，只要杀了你，就能让一切回到原点。”
“所以派个假摊贩来送死？”陈昭冷笑。
“不是送死。”掌柜摇头，“是试探。它若成功，说明你还未掌握权能；它若失败……”他抬眼看向陈昭，“那就证明，你真是那个能重建地府的人。”
风忽然掠过长街，吹动檐角悬挂的纸钱。
陈昭沉默片刻，将官印缓缓收回掌心。裂痕仍在，但搏动稳定。
“你到底是谁？”他问。
掌柜没回答。他只是抬起手，指向街尾那盏血灯笼：“你要的答案，就在那里。不过进去之前，得明白一件事——”他声音低了几分，“有些交易，不是用钱买的，是用命抵的。”
周婉咬住嘴唇，手指悄悄摸向罗盘。罗盘安静地躺在口袋里，不再发热，也不再震动。
陈昭看着掌柜，又看了看脚边的符纸袋。他知道对方不会无缘无故带他们去那里。但这一步踏出去，可能再无法回头。
“走。”他对周婉说，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
两人迈步前行。
掌柜转身在前带路，步伐缓慢，像是在等他们改变主意。
青石街道延伸向深处，两侧摊位渐稀，灯笼颜色由幽蓝转为暗红。空气里多了一丝铁锈般的气息，不浓，却让人喉头发紧。
走了约莫十步，陈昭忽然停下。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
掌心官印边缘，一道细微的裂纹正缓缓渗出一丝极淡的血线，顺着指缝滑落，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个模糊的红点。
他不动声色地握紧拳头，将血迹掩在掌心。
周婉察觉异样，侧头看他：“怎么了？”
“没事。”他说，继续向前。
前方，鬼市掌柜的身影即将没入血灯笼下的阴影。
就在此时，陈昭的手机屏幕忽地一闪。
钟馗的影像勉强浮现，红袍残破，声音断续：“……小心……那掌柜……他右眼不是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