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枯叶擦过鞋面，陈昭的脚步没有停。掌心的官印仍在发烫，那条由微光构成的路径在他视野中蜿蜒向前，像一条活在皮肉下的虫，不断蠕动指引方向。他顺着系统标记穿出校园后门，直抵一片荒废多年的建筑群——江城旧中心医院。
铁门歪斜地挂在铰链上，锈迹斑斑的招牌只剩半块“医”字还勉强可辨。他抬脚跨过门槛，范无救与谢必安一左一右跟上，锁链无声滑行，招魂幡轻晃，扫开空气中浮动的阴浊之气。
走廊地面龟裂，墙皮大片剥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砖石。陈昭刚踏进一步，脚下瓷砖突然扭曲变形，整条通道在他眼前拉长、折叠，尽头竟又回到了入口处。
“空间被封了。”谢必安低声道，指尖拂过墙壁，留下一道淡灰痕迹，“有人用血咒改了这里的‘形’。”
陈昭闭眼，识海中官印震动，枉死城虚影悄然浮现。黑色城墙投射现实，数十点鬼火自城头飘出，贴着地面缓缓移动，在走廊两侧留下燃烧的印记。他睁开眼，沿着鬼火标记前行，每一步都踩在先前走过的轨迹上，终于撕开了循环的幻象。
拐角处，一道锈蚀铁梯通向地下。梯身布满抓痕，边缘沾着干涸黑渍。谢必安伸手触碰扶手，幡面忽然剧烈抖动。
“这里有往生咒残留。”他声音微沉，“不是正规超度，是反向招引——把将散的魂强行拘回来。”
范无救冷笑一声，锁链探出，缠住梯子末端猛力一扯。铁梯应声而落，露出下方黑洞般的竖井。一股腐腥味扑面而来，夹杂着某种药液挥发后的刺鼻气息。
三人顺绳索下降，抵达b3层。这里原是地下病房区，如今七间隔离室呈环形排列，门框刻满血符，漆黑如焦炭。陈昭走近最近一扇，手指刚搭上门把，整道门板猛地一震，仿佛有东西在里面疯狂撞击。
“里面有活人意识。”范无救盯着门缝渗出的一缕灰雾，“但不完全是人了。”
陈昭从背包取出朱砂袋，倒出粉末在掌心，以指为笔，画下破障符纹。他将手按在门上，官印在识海轰鸣，一股威压扩散而出。血符寸寸崩裂，门锁“咔”地弹开。
屋内灯光忽明忽暗，病床上躺着一名男学生，双眼紧闭，手臂插着输液管，液体却是暗红色的。他胸口起伏极慢，嘴唇泛青，额角贴着一张黄符，正不断渗出血丝。
谢必安快步上前，招魂幡轻点床沿，低声吟诵安魂咒语。片刻后，男生睫毛微颤，猛然睁眼，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咽。
“别怕。”谢必安压低声音，“你现在安全了。”
男生眼神涣散，嘴唇哆嗦着，忽然抬起颤抖的手，指向床头柜上的手机。陈昭拿过手机，屏幕自动亮起，相册打开在一张照片——周鸿身穿黑色长袍，手中握着青铜罗盘，站在一个由人体摆成的阵法中央，神情肃穆。
“是他……”男生喘着粗气，“他说……喝了那个就能看见灵界……能变强……我们……都想试试……”
话音未落，隔壁病房传来剧烈拍打声。范无救一脚踹开第二扇门，里面五名学生全部清醒，面容憔悴，眼中却燃着惊惧的光。
“我认得他！”一名女生尖叫，“那天晚上，他在实验室给我们发药水！说是周家秘传的通灵剂！”
“我也去了！”另一人挣扎坐起，“后来我就开始做梦，梦见自己被人埋进土里……每天醒来都觉得身体少了点什么……”
陈昭翻看手机，所有人的相册里都有同一张照片，拍摄时间集中在半个月前。他盯着周鸿那张温文尔雅的脸，指节捏得发白。
“他们不是自愿的。”谢必安收起幡，“这是精神诱导加血咒侵蚀，先把人洗脑，再一点点抽走魂魄做养料。”
范无救冷哼：“高明点的傀儡术，不用死人，用活人慢慢炼。”
陈昭正要说话，系统警报突兀响起：【检测到高强度怨气共鸣源，距离十米，持续锁定中】。
他转身看向最里侧的病房。那扇门比其他更厚重，门缝缠着铜线，贴满符纸。他一脚踹开，屋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张手术台，台上放着一只玻璃罐，里面浸泡着一团灰白色絮状物，正微微搏动。
“那是……魂核？”谢必安皱眉。
陈昭靠近细看，忽然感到一阵心悸。他下意识摸向胸口，官印竟自主浮现，悬于掌心，剧烈震颤。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平稳的脚步声。
“没想到你真能找到这儿。”
周鸿从阴影中走出，衣着整洁，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他手里拿着一块玉佩，通体墨绿，表面浮着细微裂纹。
“这些人是我带进来的没错。”他语气平静，“但他们也是自愿尝试突破极限。这个世界早就没了公平，为什么我们不能自己创造规则？”
陈昭缓缓转过身，铜钱剑已握在手中。
“你给他们喝的是尸毒混合血咒的药剂。”他声音很轻，“你把他们的魂一点点割下来，做成傀儡的燃料。”
“科学不就是实验吗？”周鸿微笑，“失败者注定被淘汰。倒是你，陈昭，总想着救这个救那个，可曾想过，真正的力量从来不需要怜悯？”
陈昭没再回应，直接将几台手机摔在地上，屏幕朝上。
“他们全都指认你。”他说，“照片、时间、地点，每一项都能定你的罪。”
周鸿瞥了一眼，轻笑出声：“一群被邪术污染的精神病人说的话，也能作证？陈昭，你太天真了。没有实锤，谁会信你一个送外卖的学生，指控通灵世家的继承人？”
话音落下刹那，系统骤然爆响：【高危灵体波动检测！残魂绑定确认——来源：宿主母亲魂魄碎片，当前载体：目标佩戴之玉佩，匹配度98.7%】
陈昭浑身一僵。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周鸿手中的玉佩上。那抹墨绿色，他记得。十年前老宅大火后，母亲唯一留下的东西，就在那一晚失踪了。
“你……”他嗓音沙哑，“你从她尸体上拿走的？”
“哦？”周鸿低头看了看玉佩，像是才意识到什么，“你说这个？这是我从祖传密室里找到的，据说是当年镇压厉鬼的祭品之一。怎么，你妈跟她有关？”
“你拿它当护身符？”陈昭一步步逼近，剑尖直指对方咽喉，“她是你用来挡灾的工具？”
周鸿终于收敛笑容：“你想动手？在这儿？外面还有七个学生等着救治，你要是现在杀了我，他们全都会死。”
“不会。”谢必安冷冷开口，“血咒源头已被切断，只要清除体内残留，他们能活。”
“那就让他们活。”陈昭剑尖不动，“把玉佩交出来。”
“凭什么？”周鸿冷笑，“就凭几个疯子的指控？还是凭你脑子里莫名其妙的‘系统’提示？”
陈昭没答。他只是盯着那块玉佩，仿佛能看到母亲最后的样子——躺在火光里的身影，伸出手，喊他的名字。
“你不懂。”周鸿忽然语气低沉，“我也想光明正大地继承周家，可父亲说我资质平庸，连妹妹都不如。既然正道不给我机会，我就只能走另一条路。地府重建，阴司重立，谁掌握权柄，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所以你就拿无辜者的命铺路？”陈昭声音冷得像冰，“包括我母亲？”
“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周鸿抬手摩挲玉佩，“这东西挺有用的，每次遇到危险，它都会发热示警。大概……真是个厉害的女鬼吧。”
陈昭瞳孔骤缩。
下一秒，铜钱剑已抵住他脖颈。
冰冷的金属贴着皮肤，周鸿却仍笑着：“你杀不了我。杀了我，玉佩里的魂也会碎。你想让她彻底消失吗？”
空气凝固。
范无救锁链垂地，谢必安幡不动，七名学生在门外低声啜泣。
陈昭的手没有抖，可剑尖却因呼吸微微起伏。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钟馗的画像充满整个界面，原本眯着的眼睛此刻完全睁开，赤红如血。
“小殿下。”他声音低沉，却透着压抑不住的怒意，“这种人，你还跟他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