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他并指如剑,在虚空一划。
嗤——
一缕极细的风丝自眉心抽出,半透明,泛着淡青月华,那是他自身的一丝命魂。
风丝当空绕成环,反向缠住赤纹,像白线扎入毒蛇七寸。
厉岚左手掐诀,右手五指连弹,风环骤然收束,只听“噗”的一声轻响,赤纹被切成无数碎火。
碎火尚未来得及挣扎,便被风丝卷着,投入他左掌虎口。
呼!
一团青白旋风自掌心升起,风眼处,赤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剥离、碾碎,化作丝丝红雾,又被风强行碾成更细的尘,最终“叮”地一声,凝成一粒绿豆大小的赤晶,落在沙滩,滚了两圈,再无光泽。
锁魂链,炼化完毕。
全程不足三息。
王如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憋出一句:“就……完了?”
“完了。”厉岚屈指一弹,赤晶被风掀起,滚入远处焦岩缝隙,“术法再强,找错宿主,也只能当沙砾。”
他抬手,掌心那道风丝重新没入眉心,脸色虽仍苍白,眸底却多了分澄澈——像雨洗过的夜空。
王如长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
“那是骗外行。”厉岚轻笑,指尖在她额头一点,“记住:世间术法,越花哨,越怕简。锁魂链靠‘认主’逞凶,那便让它认无可认。”
“师父真是厉害!”
厉岚让王如重新把破轮椅修整了一下,被王如扶到轮椅上:“走吧,趁文武还没察觉锁链已废,赶紧去找凤鸟。”
赤沙如火,延绵成海。
厉岚眉心越锁越紧。王如跟在后头,鹿皮囊拍在腿侧,哒哒作响。她偷瞄师父——那道侧脸被残阳镀上一层金,却越来越阴沉。
“师父,”她终于憋不住,小跑两步,与他并肩,“你从进渊就板着脸,是不是不舒服?”
“不是。”厉岚停住,风杖往沙里一点,卷起半弧赤尘,“晋书先前说,云渊四季错乱,雷火常年不歇。可咱们走了半日,只觉燥热递增,别说雷火,连丝风都没有。”
王如挠挠被烤焦的刘海:“也许……师叔记错?或者咱们落地的地方偏,还没到他说的‘雷火区’?”
“但愿如此。”厉岚抬眼,天际那轮火日竟带一圈幽蓝电晕,像被雷箍勒住,却闷着不炸,“可你闻——”
王如吸了吸鼻子,脸色骤变。空气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丝金属腥甜,像血被电糊,正是雷火将至的征兆。
轰——!
天地骤然一亮,仿佛有人抡起巨锤,将铜镜般的天幕狠狠击碎。
一道赤红色雷柱劈落,正击在二人十丈外的焦岩,岩块瞬间汽化,热浪掀起的赤沙像熔铁般四溅。
“星宿剑罡!”
厉岚双指并剑,向空一划。
几道淡青光剑自虚空中浮现,剑尖斜指,化作一方穹顶,将他与王如罩在其中。
雷火撞在剑罡,爆鸣震耳,火星如雨,却无一滴穿透。
王如被震得气血翻涌,仍强撑抬头。
电光间隙,她瞥见左前方百步外,一面断崖下裂出幽暗洞口,洞口焦黑,却未被雷火覆盖。
“师父——山洞!”她一把拽住厉岚袍袖,指向那处。
厉岚眼角余光扫过,剑罡外第二重雷火已凝成漩涡,蓝得发紫,随时可能再落。
他当机立断:“走!”
剑罡倏然收拢,化作三尺青锋悬于头顶,剑光泄落,如一条淡青长毯铺在赤沙之上。
厉岚抓住王如手腕,借风御沙,两人贴地飞掠。
身后,雷柱似嗅到生人气息,连珠劈落,沙海被炸出串串深坑,熔浆溅射,追着他俩的脚步一路开花。
百步距离,转瞬即至。
洞口高丈余,内部曲折,岩壁焦黑,却奇迹般干燥。
厉岚反手一掌,星宿剑罡化作七柄小剑,倒插在洞口,剑尖向外,布成一道简易剑阵,屏蔽雷火气机。
几乎同一瞬,第三重雷火轰然坠下,正击剑阵,七剑青光剧颤,却终未溃散。
洞内光线一暗,外头赤鸣骤远,只剩噼啪电火在洞口跳跃,像被拒之门外的一群恶犬。
王如腿一软,靠壁滑坐,大口喘气:“师、师父,这雷火怎么像长了眼睛?”
厉岚以风杖支地,额角也见细密汗珠,却先探指搭在她脉上,确认无内伤,才道:
“雷火受云渊法则牵引,专锁外泄灵压。我方才炼化锁魂链,灵力外放,被它当成靶子。”
说着,他抬头环顾洞内。
洞顶垂满焦黑石笋,地面却隐有向下坡度,深处似有冷风倒灌,带着淡淡腥甜——与方才雷火气息截然不同。
“里面好像另有出口。”王如眼睛亮起,又压低声音,“可万一文武追来……”
厉岚摇头:“他若真敢追,便叫他有来无回。”
他顿了顿,掌心青光一闪,一柄寸许小剑悬于指尖,“留后手,总没错。”
小剑化作一点流光,没入洞口岩壁,与外面七剑遥相呼应。
做完这一切,他才回头冲王如伸出手:“能走吗?”
王如借力跃起,鹿皮囊拍去灰尘,笑得虎牙闪亮:“能!师父在前,我哪敢拖后腿。”
厉岚轻笑,率先往洞内行去。
黑暗像一张巨口,将两道身影缓缓吞没。
而在洞外,雷火渐歇,赤云却愈发低沉,仿佛酝酿着下一轮更暴烈的怒吼。
洞道幽暗,唯有厉岚指间一缕青芒,如豆火般在前方引路。
焦岩石壁呈螺旋状向内扭曲,像被巨力拧过的焦木,每隔数丈便岔出三两条裂隙,黑得连火光都被吸走。
王如数着步子,在岔口做记号——短剑划一道,剑痕却很快被热风烤得发白,像结痂的伤口,再找不到血痕。
“师父,咱们是不是走过这儿?”
第三次看见那截斜生石笋时,她终于忍不住开口。
石笋半截焦黑,半截却生暗红晶簇,像一柄被雷火劈断的剑,独一无二,绝不会有第二根。
厉岚停住,风杖往地一点,“嗡”——回音空荡,却与先前两次重叠,分毫不差。
他俯身,指腹擦过地面。赤沙细腻,却留着脚印:一道是他的轮椅,一对是王如的小靴,兜兜转转,仍回到原点。
“鬼打墙?”王如缩了缩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