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星跳频通信模块……信号强度衰减百分之四十七！”
“现在是百分之五十一！还在继续下降！”
周康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冲到监测台前，一把夺过耳机戴上。
耳机里传来的，是断断续续的、夹杂着刺耳杂音的信号音。
“怎么会这样？”
周康的额头开始冒汗。
“之前所有测试都正常！怎么到了最后关头出问题？”
指挥中心里的欢庆气氛瞬间消失。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李林。
李林没有说话。
他大步走到监测台前，接过那副耳机。
刺耳的杂音中，信号时有时无。
这不是简单的干扰。
李林摘下耳机，目光扫向墙上的巨大倒计时牌。
距离发射窗口：11小时42分钟。
“把卫星从火箭上卸下来。”
李林的声音很平静。
平静得让人心慌。
“什么？”
周康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总工，你说什么？”
“我说，立刻把卫星从整流罩里卸下来，送回测试车间。”
李林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
“现在。”
整个指挥中心炸了锅。
“李总工！这……这太危险了！”
一位老专家冲上来。
“卫星已经和火箭完成了对接，拆卸过程中稍有不慎，整个结构都可能损坏！”
“而且时间根本来不及！”
另一个技术主管也站了出来。
“距离发射只剩不到12小时，就算拆下来，修好了，重新装回去，还要进行全系统联调测试……时间完全不够！”
“那就延期发射。”
孙培德突然开口。
“他看着李林，眼神复杂。
李总工，我知道你不想延期。
但现在这个情况，冒险发射只会让我们成为全世界的笑柄。
白头鹰正等着看我们的笑话，我们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这话说得很有分量。
周围的人开始交头接耳，动摇的情绪在蔓延。
“延期也好……至少稳妥。”
“是啊，万一发射失败，我们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李林没有理会这些声音。
他看着孙培德，面无表情。
“延期？”
“孙老，你知道延期意味着什么吗？”
他抬手指向窗外。
“意味着白头鹰的那份公告就坐实了。
意味着全世界都会认为，我们根本没有发射能力，我们在虚张声势。”
“意味着我们在发布会上说的每一个字，都会变成打在自己脸上的耳光。”
李林的声音开始变冷。
“更意味着，北极熊会嘲笑我们，白头鹰会封锁我们，那些墙头草会彻底倒向敌人。”
“我们会失去这个时代唯一的发射窗口，失去向全世界证明自己的机会。”
他的目光扫过所有人。
“十年，甚至二十年，我们都翻不了身。”
指挥中心里一片死寂。
孙培德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话。
李林转向周康。
“周主任，执行命令。”
“我要在六个小时内完成修复，三个小时完成重新装配和联调测试。”
“还有两个小时的余量，用来应对任何可能的意外。”
周康看着李林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犹豫，没有动摇。
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坚定。
“是！”
周康猛地立正，一个标准的军礼。
“全体都有！按李总工的指令，立刻卸载卫星！”
二十分钟后。
测试车间的大门被重新打开。
巨大的卫星被小心翼翼地从运输车上卸下，重新放回测试台架。
李林已经换上了防静电工作服。
他没有戴手套。
苏晚晴站在他身边，手里抱着一台手摇计算机和一沓演算纸。
“是锁相环的问题。”
她指着示波器上的波形。
“你看这里，频率跳变时的相位噪声超标了三倍。锁相环在捕获新频率时出现了短暂失锁。”
李林点头。
他的目光落在跳频通信模块上。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金属盒子。
里面封装着数十个精密元器件。
李林拿起螺丝刀，开始拆解模块的外壳。
他的动作很慢，很稳。
每一颗螺丝都被小心地放在白色的托盘里。
外壳打开。
密密麻麻的电路板呈现在眼前。
李林拿起放大镜，逐个检查焊点。
突然，他的手停住了。
“晚晴，你看这里。”
苏晚晴凑过来。
李林用镊子指着一个电容的焊点。
“这个焊点的颜色不对。”
苏晚晴瞳孔一缩。
那个焊点呈现出一种暗沉的灰色。
和周围银白色的焊点完全不同。
“有人动过这里。”
李林的声音很平静。
“这个电容被人换过。”
他用镊子轻轻夹起那颗电容，放在显微镜下观察。
“标称值是470皮法，但实际容值……”
李林接上电容测试仪。
“只有280皮法。”
苏晚晴的脸色变了。
“有人故意换了一颗参数不符的电容？”
“不是不符，是精心挑选过的。”
李林放下镊子。
“这个容值，刚好能让锁相环在常规测试中正常工作，
但在高频跳变、长时间工作后，就会因为相位裕度不足而失锁。”
“这是行家的手笔。”
他抬起头，看向测试车间紧闭的大门。
“王保国被抓了，但鼬鼠不止一个。”
苏晚晴明白了。
“你是说……”
“普罗米修斯计划。”
李林站起身。
“他们知道强攻不行，所以在最后关头动手脚。让我们的卫星在全世界的注视下，变成一个哑巴。”
“让我们成为笑话。”
他的声音里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冰冷的理智。
“不过他们失算了。”
李林重新坐下。
“他们以为换一个电容，我就找不出来。”
“他们以为我会延期发射。”
“他们想错了。”
李林拿起烙铁。
铁头在接触焊点的瞬间，发出轻微的嗤嗤声。
他的手稳得像台机器。
旧的电容被取下。
苏晚晴递上一颗新的。
“这是备件库里精度最高的一颗，误差在正负百分之一以内。”
李林接过。
焊锡在铁头上化开。
银白色的液体包裹住引脚。
焊点在冷却后，呈现出完美的火山口形状。
“接下来是环路滤波器。”
李林没有停。
他逐个检查每一颗电阻、每一个电感。
又找出了三处被动过手脚的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测试车间外。
周康和一众专家焦急地等待着。
“已经四个小时了……”
有人看着手表，额头上全是汗。
“李总工说六个小时能修好，现在才过了四个小时。”
周康的声音很坚定。
“他说能修好，就一定能修好。”
就在这时。
车间的门打开了。
李林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睛里布满血丝。
但他的声音很稳。
“修好了。”
“立刻进行台架测试。”
半小时后。
测试报告出来了。
“信号强度稳定在百分之九十八以上！”
“频率跳变时相位噪声降低了百分之八十！”
“所有参数全部达标！”
技术员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
周康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好！立刻把卫星送回发射场！重新装配！”
凌晨三点。
发射塔下灯火通明。
卫星被重新吊装到整流罩里。
所有系统开始进行最后一次联调测试。
“一级推进系统，正常。”
“二级推进系统，正常。”
“三级推进系统，正常。”
“卫星通信系统，正常。”
“姿态控制系统，正常。”
“能源系统，正常。”
一项项参数，全部显示绿灯。
周康端起话筒。
“各系统报告！是否具备发射条件！”
“一号阵地，具备！”
“二号阵地，具备！”
“测控中心，具备！”
“气象组，具备！”
周康深吸一口气。
“报告李总工！所有系统检查完毕！东方红一号已经进入最终发射倒计时！”
李林站在指挥中心的落地窗前。
远处，“长征一号”火箭在探照灯的照射下，如同一柄刺向天空的利剑。
他看着那枚火箭。
“还有多久？”
“五小时十三分钟。”
就在这时。
红色电话突然响起。
李林接起。
聂老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但这一次，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小李，气象部门刚刚发来紧急预报。”
“一股强沙尘暴正在从西北方向移动过来。”
“预计六小时后抵达酒泉上空。”
李林的手指收紧。
“六小时后……”
“正好是我们的发射窗口。”
聂老沉默了两秒。
“气象组建议，将发射时间提前一个小时。”
“但这样一来，卫星入轨的轨道参数会出现偏差，需要重新计算。”
李林转过身。
他看向苏晚晴。
苏晚晴已经抱起了计算机，开始飞快地演算。
“给我二十分钟。”
她的声音很冷静。
“我会算出新的入轨参数。”
李林对着话筒说。
“聂老，告诉气象组。”
“发射时间提前一小时。”
“我们……”
“准时发射。”